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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以往的翻云覆雨的权柄,也尚得留存门庭一丝血脉。
总归都是,这九州十八郡再无容身之处的可怜人。而他顾铭,也不过是这晋序中的三十列之一,因着那份垂青和怜悯才有今时这痴心妄想的日子。
影楼绝不会允许对外尚有身份牵扯的人存在,除非他亲手斩断那些东西,可霄月阁绝不是那种逼人弑亲的邪端教派,最大的惩治,不过是鞭刑一百,水牢十日再驱逐出阁。
而这些刑罚都不是让人害怕的,至少之于顾铭而言,他最为慌乱的是离开那里,离开阁主的身侧。是的,不管如今阁主要如何推诿这身份,可只要江湖上有他的名,便始终有他的影,这是他自己主动也推拒不得的。所以尽管在外面从来不以霄月阁中的身份行事,可顾铭不觉得自己就完全脱离了,相反,这种身份让他觉得安全,甚至可以放心大胆地蜗居在壳里,贪婪地小心地占窃阁主所赐予的一切。
现在有人却生生要把那层遮羞布给扯开,把他曾经为困,如今得幸的托辞一并撕碎。
因此他的第一反应绝对称不上常人所理解的欣喜如狂,或是错愕惊讶。而是一种茫然的惊惶,这种惶恐太过具象,甚至生出无措感。
他甚至阴暗地想着,要是他一个人看到这份手书,绝对要把这些东西销毁得一干二净,可如今这份与外人牵扯的证据就这样明晃晃地摆在阁主眼前,是他无论如何也掩饰不去的。
顾千珏没有注意到男人表情的微妙变化,更莫说男人内心如此百转千回让人无法理解的思维。他读了手书的第一反应便是再去看男人肉乎的耳垂。
以前还纳罕顾铭的耳垂为何有这小圆点,起先还以为是什么伤处瘢痕,可两侧都对称得当,又有些疑惑,不过也并没有细究。作为前世也没有对象,朋友也不会有讨论这些东西的寡逼,大抵是不能明白穿耳环留下的增生痕吧,现下被这手书点破,方才有恍然大悟之感。
顾千珏伸出手捏了捏男人的耳垂问着:“你要去见吗?”
男人的身形顿了片刻,声音无波无起复道:“属下不知。”可他下意识却是以为阁主隐语要他将这亲缘纠葛亲手斩断。
影楼不会逼挟他,霄月阁也不会,但这些条例都是为一人所趋所取,倘使阁主真要因这须臾的意倾要将他锁在身旁,叫他杀尽那莫须有的血亲,继续以这样的身份维持原状,他应当要欣喜,不管如何,能伴阁主身侧便是他最大的追求,如此卑鄙肮脏,渴求这一丝垂怜,他也千万不该这样揣摩阁主的意图,所以只能道自己不知。
“那就去,我们当要一探究竟。”顾千珏眼中敛着锋芒。他们摩挲到卷皮的背后还有草草刻下的刀痕,当是那惨死马下的送信之人的手笔,那信息传达着,他是纳挞族鲜奉的手下,固定在冀城边郡落脚点的探子,负责寻找遗落在外多年的二承耶【1】乌维衍,收到之前商队传的密信,第一时间赶来传信,却在这中途遭到不明势力的截杀。
那人身上的刀痕确有些时日结出痂痕,在途中开裂或是新的伤口叠累而至,经顾千珏的查探都作不得假,想来那人已料想到自己的结果,所以才留下这些信息,但也不知他究竟是怎样藏匿这封手信的。
如果这消息为实,顾铭真的是纳挞族的承耶,必定是有人不想他回去,可那人已经发现了他的身份,起了这样的心思,想要回避却是不可,顾千珏绝不是那种会给自己留隐患的人,但想来,这浑水定不是那般好蹚的。
若这消息为虚,以他再之前的推测,若霄月阁的势力来讲,绝不会有人能窥查出他与顾铭的身份,但要是牵扯起别的江湖势力,大可能是一场阴谋,足以掀动血雨腥风的阴谋。
至少这人能以异族身份潜居冀城多年便不简单,明面上可能借着寻承耶的姿态,暗地里传达北梁的通达图径。许也是上辈子那短暂的征旅经历,也让他的心态悄然改观着,再混淆原主的记忆,至少家国一体的初浅想法是不曾变化的。要是企图发动战乱,他决计不会袖手旁观。
两人按着图记循那方向去的时候,一路上竟平安无事。顾千珏想了想原委,便不再纠结。既然有人不想他们去,自当也是有人回护着他们走,想来两方不同的阵营已经对上了。
见到那个女人的时候,顾铭也不知道自己该摆出怎样的表情,实际上他觉得很奇怪,在他看来这就是一个非常陌生的女人,他甚至在她靠近的时候,下意识做起了暗握刀柄的警惕姿势。真有什么令他不适的,就是这张与他颇为相似的脸,还有那其中过于复杂让他无法解读的神色。
他眼前的女人打扮得十分朴素,一点都没有一族领袖夫人的华丽装饰,但那浑然天成的贵气却是作不得假。
女人看到他的第一眼几乎就落下泪来,嘴角裂开时而上弯时而下扯,扭曲着搐搦,一时竟看不出来是高兴还是难过,她抖着手想要去摸顾铭的脸,但大抵顾铭的眼眸中的寒光太过显露,她只虚虚一抚便妥协地放下了手,手臂逡巡至下,她的眼神一寸寸往下,把顾铭的肌肤,他的服饰,整个样貌轮廓似乎全部要刻进心头,她要好好看看她多年流落在外的孩子是否过得尚可,她的手掌最终搭上了男人宽厚的肩,只一触,婆娑湿润的眼眶又再次泛起红潮。
纳挞族的男子一般都长得魁伟健硕,她的孩子在北梁也许称得上高大,可比起同族又确瘦削,她下了决心一定要找到他,不管什么模样,何时在何处,所以对于这场在梦中预演无数次的见面并没有让她觉得意外,当然会心生喜悦,但真正见到人的那刻,她心中的悲痛和焚心之感要把那点欣喜完全覆灭,以至于不能维持住最基本的体面,她自从成为鲜奉,除了丢失孩子的那时,少有这般失态。
顾铭不知道女人的心中作何感想,只那手一触上来的瞬间,他的身躯就僵硬地不知如何摆弄。他从未与除了阁主以外之人再有什么非生杀交戈的接触,他感到无措慌乱,只下意识想要逃离。
那个女人说得一口流利的北梁话,她最初似乎是想要把男人拥入怀,但好似也感受到男人略微抗拒的状态,敛下那些失落,只轻轻拍了拍男人的肩,嘴上唤了声:“维衍。”这话一出,仿佛打开了话匣。
女人絮絮叨叨地说着:“已经长这么大了,长得高了,比你罕父都高了,只是身量怎得这么瘦,都还赶不上阿斛”慢慢地,从女人地嘴里了解到,他还有一个同胞兄弟,名唤乌敕斛。
女人的话语不停,那眼角的泪珠也似泄了闸似的,一边说着,一边滚滚落下。旁人看来也是一副凄惨的模样。她捏着方帕有些胡乱地揩尽脸上的泪,说到情绪激动之处,有时候又会一顿,仿佛在努力压制更崩溃的伤痛。
顾铭如坐针毡般僵立许久,心头觉得这时刻比当值守夜还要难捱万分。他偷偷地觑向阁主,沉静的目光,无知觉中透露出求救的信号。
顾千珏无奈一笑,不过还是出言带过了女人的话头,适时缓解男人的不适:“这位夫人,我是此次陪同顾铭的僚友,你之前所问他这些年在外做什么行当,我的表叔父外侄婶婶的哥哥在外开了个镖局,顾铭与我皆是店里的伙计,接到手书那日我也在场,他与我情谊甚笃,对这番大事尚有些摇摆不定,毕竟如今这江湖也不太平,所以思虑再三我便与他一同来了。只是夫人你也当知,那些你先前摆出的证据也是太过勉强,认亲一事并非如此草率轻易。”
女人仿若才察觉到此处尚有旁人,背过身去将脸上狼狈的痕迹拭尽,深掖口气,令自己彻底平静,才接过话说:“我是怕维衍不肯信,所以带了族巫一同前来。”
女人说话的功夫已然恢复如常。她的心底飞快地转圜着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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