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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泰烈虽不怎么没脑筋,现下还喝了许酒水,脑子也不大清楚,但事关紧要还是能提些省来,大大方方地朝人道歉,又若无其事地回去吃酒了。
且不管商队这边是作何暗流涌动也好,这会儿明面上大家都没有把那件事放到这桌上谈论起来,尽管此地的民众兴许少有懂纳挞语的人,但项纶那小心隔墙有耳的提醒却是入了所有人的心。
反观顾千珏,则是只当做小插曲,虽心有纳罕,但也没有太多烦扰。他们一路来都是避开了霄月阁的耳目,且不说这商队看上去与他的手下相去甚远,更有蛊毒宗主亲言相蔽,至少近期不会出什么岔子。
况后来去往玄渊屿,他亦化他的本命顾千珏,与顾铭作两兄弟混迹江湖,应当更不会有人联系起这其间的什么,思来想后也不会是什么寻仇滋事,便不再放与心上。
他命顾铭坐下,又给他斟起酒来,两人点的是酒摊中的果酿,入口甘味醇香,品不出烈酒辣喉的恣意,不过二人也并未像来往人群之间大碗豪饮,而是斟与酒盏之中,慢慢嘬品,因那果酒虽口腹之中尝不出什么,实后劲足矣。
“顾铭,现下已经没有甚别的纷扰了,你有想去的地方吗?”顾千珏夹了筷酥花生,又添了口油烧鸡,再往嘴里灌了一嘟噜果子酒,把那干香荤腥的劲都压了下,成了腹中烧得火热的余温。
“属下誓死追随阁主。”顾铭闻言愣了愣,如实回答。实际上,倘若顾千珏能有读心术就能知道那表面淡定沉稳的男人此时内心始终惴惴不安,因着他一句话,想着他那恣肆洒脱的阁主可能会丢下他,一个人快意江湖去了。
顾千珏摆了摆头,将那呼之欲出口的‘好男儿志在四方’压了下去。实际上他更怕顾铭其实是有自己的想法,只是因为总事事以他为先的尊卑规训,从来不肯透露些实际。
“那我们就去岭西,岭西以南一带,多山涧溪河,村落群布,找一个山脚挨着小河的村落定居些时日,我们可以一起砌造一个属于我俩的小屋,跟着那里的居民学种菜,在屋外围一圈篱笆,里面种一些果子,等果子成熟了,可以像这样酿果酒。”说着顾千珏又抿了口手中的酒,口齿回蕴着细细密密的醇香。
“早上天不亮,我们就爬上山头去看日出,深林里村民不敢进的野兽毒蛇,我们遇到了就抓来吃掉或者拿去卖钱。日头盛了我们就去溪河洗澡,拿篓子去捉鱼,傍晚回家就可以做鱼汤吃。”也不知他是不是喝得醉熏了,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些对未来的畅想。
说到此处又顿了顿,摇摇头,继续道:“许是你也觉得我没什么大追求,实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或以前我想要追求天下第一,想要做那武学魁首,可是遇到顾铭你之后,那些好像都不重要了,特别是在秘境里,纵使有一身武力也无法护你周全的时候,我甚至有些迷茫以前的追求,所以我想我们应该尝试一下这样平稳安定的生活,这就是我目前最想要的,有你,有一个屋子,有我们,平安地在一块就够了。”
男人默默听着,他几乎是照着顾千珏吃东西的路径,原封原样地塞到自己嘴里,至于味蕾中尝到什么早就无暇顾及了。他的心头被这些话都占据了个全乎,可他回应不出什么更动听的话,哑着嗓子回着。“好。”
许是自己也觉得这话干瘪苍白,男人饮了口酒水润了喉,才又开口着:“属下也无所求,心神之上从来一人,惟愿全心侍奉追随。”男人敛着眉,那长翼的睫羽在眼窝下投出一片模糊的阴影,唇下似有若无地勾起一角,极其含蓄隐秘的笑。
顾千珏夺下他手中饮尽的杯盏,添上新的酒水,顺着那沿缘的水渍,深饮几口,才彻底展露欢颜。
四下热闹熙攘的场景,他如此隐晦收敛着虚虚窃吻。
【1】猎仕:游牧部落的纳挞民族对骁勇善战的武者统称。
顾千珏两人是在坊间行马时候被拦下的,适时离岭西已有不远,再往南行进几十里就能去到他们向往的地方。
其实出了冀城,那平阔的地貌已是模糊不全了,越往岭西走越是群山峻岭,连绵起伏,视野的边际都是层层叠叠如同融开在水墨里的山峦重影。
拦下他们的是一个身着灰色短打,浑身血迹斑斑的可疑人物。
实顾千珏也不想理会,可顾不住那人硬是憋着口气抱了顾铭身下的马蹄,本就是强行勒止的马匹很是狂躁,当即就狠狠踹了那人一脚,那人没有放手,本已强弓之弩的男子被踹了也没有呼痛,只临了抻出了血淋淋的一张皮革卷,攥在掌心,几乎要把指节都握碎,他似乎是已经说不出来话,口齿鼻舌之间不断涌出鲜血。
那人看到顾铭的那瞬目光直亮得吓人,手臂伸展得直了,几乎僵硬,把那皮卷仿佛势必要递到顾铭的手中一般。
顾铭顿立了片刻,不知内心在想些什么。但若是猜想以往影卫的行事作风,大抵在思索应该抽出哪把刀来把这人劈开来,扔到一旁,莫要挡道。
两人视线一对上,顾铭很快明白过来意思。随后翻身下马欲查探此人的伤势,顾千珏跟着下了马,只是很快捉住了他的手臂,令他后退了几步,旋即拿出行装里的皮质的指套,轻轻按在那人的颈脉上,见呼吸和搏动都再查探不出来什么,那人已然气绝身亡,顾千珏摇了摇头,再示意男人站远了些去。
顾千珏向来不想惹上江湖的麻烦事,对此有些避之不及,想当初原主给他留下的烂摊子就让他头疼了许久。特别是药毒之事,更是不想再沾半点,因此尤为小心,这般回护男人。
待查探毕,两人凑到一起,将那皮革卷展开。
朱红的字迹刹那间刺入双目,那密密麻麻的鲜艳色彩令人有些眩晕。皮卷上细细的文字这样写着。
“吾儿亲启:
吾儿维衍,为娘寻你十七载余,一别经年,不知你是否康健完好,是否安然喜乐。倘使你尚在此世一隅,不论如何,为娘也是要再见你一面的。
你自幼时狩猎祭与敕斛外出遇险,便从此不见踪影,彼时你方历五岁生辰,不知你可曾留有印象。你遗落时还戴着太律罕父为你猎的狼骨坠链,还有我亲手为你串的松石塔苏额环,你肩上披着罕父征战的半银铸甲胄貂袄,若这些你都再无办法留存,无从取证,那也不当紧,纳挞的子民无论妇汉,皆穿耳衔佩玉穗钏铛,别处几乎罕见男子如此
只恨为娘不曾在你身上留下半点图腾,所以只能以这零星的片羽去循证,如若你能读这封手信,恳求你见见我,或慈悲匀我些时日去见你,我的孩子,族巫说奉明会带你归来的,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了。
原谅我着笔此处已不知己所言何,情绪深宕,涕泪如雨。”
卷尾的几处尚有凌乱晕开的红雾,字迹也是再重描的痕迹。那言辞情切的语句几乎要扑出革面,拢住读信之人的全部绪感。
倘若读信之人是这位妇人在外征战许久不曾还乡的儿郎,再或是因故流落的普通乞儿也大可为之动容,偏生都不是。
顾铭牵展皮卷的手指嵌得紧了,捏出泛白的痕迹,连同脸色也惨白无血。
他从知事起便一直在影楼,他是阁主的刀,阁主的剑,是为那人所任用的利器,从被赐序挂名成为正式影卫的那天,曾经的影首也多次教导,他们这些人不论以前的身份如何,而今只侍一主,只为一人,倘若有任何异心,便可当即拔剑而刎,倒不算抹费了这些年霄月阁的栽培与投入。
他们之中,有人是无家可归的乞儿,有人是战火绵延的遗孤,不乏有流放的罪臣之子,曾经傲然的矜贵人物,为了保全性命,自稚儿时期便被送进这固若金汤的壁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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