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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起来。卖茶果点心、花市灯笼的,画小像的耍杂技的唱戏的,一应俱全。

酒楼二楼位置,一排鹊桥宫灯下,一人白袍玉带,挺秀高颀立在光亮处,即便发上只插了一支简单木簪,褂衫用着极寻常的料子,都透出几分高不可攀的意味。

他身侧那人却似一朵夜游的牡丹,连女人都要为之嫉妒。绯色繁花交领长衫,衬极那双生动艳丽的眉眼,藏尽风花雪月。

王爷与石榴二人难得似寻常眷侣一般同游夜市,在二楼南厢房坐得高高的看戏。

这是给高官女眷留的位置,门帘用纱蒙着,外头人瞧不见里头,只有个轮廓。

等王爷将糖葫芦、小糖人等玩意儿买上来时,石榴这厢已经兴冲冲地叫上了一大壶女儿红。他诧异地望了他一眼,最近这爷不知怎么地,时常找些五岁小儿吃的甜腻东西喂予他。一双狼眼非要盯着他乖乖吃完,才伸手摸摸他后脑勺,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固执与满足。

石榴摸不着这人是有什么给人当老妈子的癖好吗?每回抱怨自己不是三岁小儿,过两三年都及冠了,不吃这种甜东西,就会被那人以“你还太小”的眼神怼回来。

恐怕是只有御史令大人在,才能体会出某种迫切想要弥补的深意吧。

石榴只兴奋指了指下头戏台:“都不知道现如今唱哪一出了。台上那个是名角儿,像是前些年演《白衣卿相》的那个,长得忒好。”

王爷嗯了一声。

【常言道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欲将真情与她讲,未必她心似我心。罢罢罢!我伤心伤心更伤心,岂可暴露讲真情。】

一开口,雁王便眉心一蹙。

是谁费心给他点的这出戏?

他不动声色望了望周遭厢房,无果,又望向对面看戏的石榴,这会儿大半身子都倾靠在栏杆外头,正兴致高昂。

雁王抿了抿唇,没言语。

下一句是个旦角儿,扮相是作新婚燕尔的妻。步履窈窕,悲恸唱道:

【见冤家半句阴来半句阳,我兰贞不是当初的诸葛亮。那冤家不说真情话,不由我独自徘徊心惆怅。他说道不住钱塘住南京,不姓张来我本姓曾。爹爹曾铣为总制,曾荣是我的真名姓。一家人本享天伦乐,恨只恨朝中出奸臣。奸臣上殿去谎奏本,斩我全家一满门。到如今我天涯茫茫四处奔,举目不见一亲人。】

王爷头“嗡”地一响涨得老大。

石榴那张漂亮的脸一刹那白得像刀刮过的人骨。艳丽袍角空落在栏杆上,似一朵孤崖之上摇摇欲坠的、快要开败的花。

男人问他怎么了,倘若不好看,便回家。

石榴眼睛盯着台下一片流光,身子抖得厉害,嘴角却勾了起来:“好看。比之前高爷点给我的所有戏都好看。举目不见一亲人,这句填词妙极,最得我心”

戏台金碧辉煌,那些看客们兴冲冲地开始唾骂,为曾荣的遭遇而打抱不平。

只石榴一人静静站在栏杆后,目色空洞而悠远。

下一段戏更是随着决绝词曲,唱进耳里,带着愈发撕心裂肺的哭诉:

【骂你奸贼老严嵩,横行霸道在朝中,我爹爹南征北战赤胆忠心保国家,你屈害我父心太凶,你以为斩草已除根,偏偏逃出我两弟兄。小生若遂凌云志,先斩你奸贼老严嵩!】

满门忠烈零落成泥,只留幼童侥幸逃脱。围春翠帷,一袭红裙妒杀石榴花,赔笑万场。双亲遭难,连其牌位都不敢供,故人亦不敢认。

座客三千,世间竟无可信之人。

台上唱戏的痴了,唱得肝肠寸断。台下看戏的痴了,看得如坠寒渊。

却又听得那女花旦悲唱道:【既然是曾严两家冤仇大,为什么将兰贞的终身去许曾荣。怪不得他见我象眼中钉,夫妻到老合不拢】

唱至此,王爷已心空目涩,芒刺在背。他不愿再看了,后悔了,后悔带这人看这出戏了。合不拢,凭什么?

可他又念及之前也曾默许徐令江充等无数谋划,迫切地想尽快给顾家翻案,找出石榴言行中的纰漏,逼他承认,也不过是想自私地想让这株艳丽石榴移栽到自家后花园里,无人觊觎。

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此前动过无耻心思,对这种唯一的、小心翼翼的信任来说,都是践踏。

可他不想,不想到老合不拢。

王爷想去抱他。

石榴向后一躲,拒人千里:“等看完戏,回去随你折腾”

那一瞬间,爱恨、怜惜与悲痛,千种情思一齐涌上雁王心头。他好像在某一刻间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花魁或许不是他找的那个人。

八年流离,他记忆里的小十六几乎是变了一个人。虽然生气都会皱鼻子,笑时一样漂亮,但那时的他,哭或笑都是真心,毫不掩饰亦不回避。眼前这个石榴却比冰封的湖面还要冷,比玄铁还要硬。

两人这般沉默对坐着。王爷眼瞧着石榴将那坛女儿红打开,金盏边沿蹭着少年的红唇。酡红倏地上了脸,那酒浓烈似火烧,竟呛得人咳嗽不止。

王爷猛拽住他的手,哑声道:“一杯已是极烈。你若还未尽兴,我替你这杯。”

石榴却不领情,当着王爷的眼,抬手又抿了第二杯,才道:“爷酒量一杯倒,我抬不动。”

男人目色一沉,低声引诱他:“你不曾同我饮酒,又怎知我酒量?你认得我?”

少年呼吸全乱,静默良久,才开口笑道:“我猜的很准,不是吗?”

言罢,下一刻竟被对面那人强行扯近,脊骨几乎被勒断在他怀里。素来老成自持的男人,在这一刻,几近凶狠地叼咬住石榴唇瓣。混不顾地伸出舌头,像是要从他嘴里撬酒吃!

被刺痛了心底的软处,伤了心肝了,难得一见的愤怒和动情。石榴狠狠缠上了男人,攥住他的小臂,又一小口小口哺酒喂他,浑身烧起无名火,恨不得两人一起烧了殉了,干脆一同醉死才算圆满。

舌头撬开唇齿抵了进去,男人柔软的唇被撕咬得红肿,甚至有血迹昭然,鲜艳欲滴。可石榴偏就喜欢听王爷粗喘的声音,似辗转反侧却无从解脱的兽,每一声呻吟与低喘都在说想要他,想一直一直要他

这男人本该就是他的!

该被他拥有,为他掌控,得他驯服!这男人这般好,他石榴怎么甘愿只当个私宠爱奴儿?

楼阁间,二人云雨多情,情热炽腾。背后戏台宝灯流转,生萧丝弦绕梁。只见那小生连连躬身,轻拽那纤腰绣裙的兰贞。起承转合,道尽无奈情思:

【见娘子怒容满面怒不休,倒叫我又是喜来又是愁,我若一时言不慎,岂不是飞蛾把火投?没奈何且说含糊话,娘子啊,叫声娘子听从头,自从别了娘子后,我哪有心情去饮酒?】

黏糊糊的酒气熏得雁王酥头昏脑的。忽而耳畔传来一声湿哒哒的低喘,竟又是石榴戏弄着朝他耳朵里哈气,神秘问他:“心肝……是醉了?”

雁王蓦地心头一动,眼一闭:“本王没醉。”

石榴却趴在王爷怀里,细嫩腿根勾引着他,撩拨着他,笑得浑身颤抖,唇红得像是要滴血一样。笑了不知多久,小家伙突然没头没尾地说道:

“曾荣连个君子都算不得。他本可以找那严嵩报仇,却日日扯谎,将怨恨发泄在妻子身上,兰贞本就不该嫁给他,不该喜欢他”

王爷“嗯”了一声,模糊道:“倘若兰贞一开始便知道他是谁,才嫁过来呢她还知道那曾荣表面无能,却只想一人赴死作孤胆英雄,最不愿拖累兰贞,恨不得推她越远越好你说这兰贞,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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