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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子拓目不斜视,大步流星地走进椒房殿,端详了一会儿眼前的惨状。

他先把杨氏的尸体解下来,拿帘子裹上。

找个胆儿大的给了几个赏钱,教人拉到后山去埋了。然后问:

“里头没有孩子,给谁抱走了?”

一干人等拨浪鼓似地摇头,都说不知道,没见人敢进来。

雨越下越大,谢子拓一个人关在椒房殿里,望着地板上拿产血写的一串大字:

“妾以此身此命供奉上天,唯愿我杨家子孙,代代与谢氏死敌。生,则杀遍谢氏生魂,不死不休;死,则化作厉鬼,日夜诅咒,至世间谢氏不存!”

谢子拓接了一桶雨水,“刷啦”,把地上的血字冲没了。

然后他掸掸手,出来说:

“干净了,没有鬼。找几个下人进去打扫。”

见他神态自若,宫人只好信了。

那段诅咒盘桓在谢子拓的脑海,他一踏步便走进雨里。

狂风暴雨闪电,没有人阻止他。就像他从小在谢府长大,没有人看见他。

宫里这些人,他们慑于他的武力,臣服于他的杀性。这份筹码是绝对的。其它都不重要。

谢子拓很满足于这种生活,这种“没有人样”的:简单,纯粹,很省脑子。

但是,有一件事,他绝对不允许发生。

谁要威胁“那个人”……

“……以命诅咒,须以命偿……”

一个从未听过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响起。

谢子拓冷笑:“我怕你们啊?”

话音还未落下,只闻“轰”的一声,一道炸雷正正打在谢子拓的头顶。

剧痛瞬间穿透他的全身。

谢子拓两眼翻白,跌跌撞撞地向前走了几步。

而后轰然倒了下去。

——水花四溅。

……

“——谢子拓!!”

谢徇入宫下车,不顾自己身子虚弱酸软,一路踉踉跄跄地跑到椒房殿前。

谢子拓躺在雨中,无人上前看他、碰他、救他。

“——谢子拓!醒醒!我不许你死,不许你离开我!你不能抛下我一个人!”

谢徇疯狂地叫喊着,把谢子拓从地上抱起来,拼命摇晃他的脑袋。

只有老李过来,给他打伞,一个劲儿地劝道:“世子,姑爷还有一口气,咱赶快抬上车,先回府再说吧!”

谢徇怔怔地回过身来。

“……对……车……车在哪儿……”

……

谢徇被雨淋的,发了三天烧。

但他死死抱着谢子拓不撒手,每日疯疯癫癫地说话。什么“我贵不可言,我保护你”,谁来都说不动。

上上下下没法子,只能寄托于谢子拓福大命大,别把世子的小命也带走。

十里八乡的郎中对这俩人束手无策,最后还得把算命的请来。

没法儿介绍谢子拓的身份,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下人都叫他“姑爷”,于是以后干脆就叫姑爷。

也算他除去官职,在府上还有身份。

“姑爷的三魂七魄缺了一半。能醒,也不算醒。”算命的撵着胡子,一脸痛心,“本来雷公要都收走,因着世子不让,雷公不敢得罪世子,于是留了一半。”

“那往后怎么办呢?”婆子们七嘴八舌地问。

“龙不愿升天,只好顺其自然。谁能奈何龙呢?”

后来。

谢徇醒了。

他到前面去接待客人,推说去年是生孩子,身子不爽利,所以没有出门。

他这般不将世俗陈规放在眼里,身为男子,连生产事也不忌讳。生育损他气血,他却不仅病得风姿卓然,眉间还多了一股杀气。

如此冲突的魂魄,将客人们都迷得五迷三道,一边吹捧他,一边连声问候小世子平安。

或有贵客来求他谈道赐诗,谢徇都一一应下。

不长眼的人,自然也多了。

有个武艺高强的胡人,拐着弯儿听说谢家世子是个两边身子,大奇。

胡人不理中原规矩,自大得很,暗暗琢磨偷此人出来香香。于是有一天趁世子出门,悄悄跟在背后,准备到僻静处动手。

真到了僻静处,眼前却忽地一花。

一道鬼影闪过,这胡人的喉头多了一道剑伤。

他还没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何事,便一命呜呼。

“——唉……”

谢徇微微叹气。

“谢子拓,你又杀人了。”

无人回答。

夜晚。

谢徇去看孩子,陪他学了一会儿走路。

谢晃两条腿儿还没长硬,在地上直打晃。

谢徇扶他起来,让他继续走,走累了为止。

谢晃走了三圈,小脑袋摇来荡去。最后昏昏沉沉地睡过去,被奶妈抱走。

谢徇取下簪子,青丝和衣裳一同垂落,露出白皙如玉的肌肤。

房门打开,一道黑影走了进来。

面沉似水,静如寒潭。

“我想给晃儿生个弟弟,免得他以后孤单,你看如何?”谢徇轻声问。

依旧无人回答。

“……那便晚两年。”谢徇自己道。

烛影摇曳。

谢徇敞开身子,抱紧身上人,双唇附上去痴痴地亲吻。

“……谢子拓,我爱你……”

此后便没了声音。

谢徇阖着眼睛无声地喘息,体内小心地吮着男子的阳物。

两个人影缠绵在一块儿,仿佛他们永不分离。

延国的皇帝是个胡人,不过沉迷汉人文化,给自己取了汉姓,姓颜。内政用汉臣,还主张上上下下照汉人的规矩照方抓药、建立朝廷。如此一来,他的统治很是牢固,延国的汉人也乐意信服他。

独独是颜氏后宫,还不顾儒家训诫,保留了胡人热情开放的传统。尽管岌岌可危,到底不如隔壁肃国对妇女那般苛刻。

然而妇女能够随心所欲、自由开放,男人只怕更加无人约束了。

据传颜氏太子锡,光情人便有上百个,其中不乏他父皇的妃嫔侍女。谁也不晓得此事是否为真,因太子在外总是一副举止有节的模样,仿佛深受汉礼熏陶。

有位度支尚书,姓田,是个谨慎懦弱的家伙。

一日视察河堤时,田尚书发现从上游水面上飘来一个婴儿,躺在草编的篮子和襁褓里,尚有呼吸。于是连忙拾起,读着上面一封潦草写就的字条:

“此双胞兄弟二人为杨氏后人,肃国杨氏满门皆殁,万愿认祖归宗为好。”

字条上写着双胞,实际却只有一个婴孩。田尚书连连摇头,想着或是这孩子的兄弟命苦,不慎落入河中了吧?

而就田尚书所知,朝廷里有名有姓的人物中,并无姓杨的。他只好四处托人打探。

后来忽然听闻,詹事府有位主簿给太子做文书活儿,姓杨名少斓,与肃国那个司徒杨少渠不谋而合。

虽不知杨少斓若有这般家业,为何远到延国来伺候太子读书,想来二人总该多少沾亲带故。这孩子丢给他,自己也算了结此事。

于是田尚书那日上朝见了太子,私下里禀明这孩子的事。太子听闻,露出耐人寻味的微笑。

“我那里是有这么一号人。你且把孩子给银娘,余下就别管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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