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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点头,将相机拿高,贴到眼前。
镜头中,池易暄斜过眼偷看了她一眼,然后朝她的方向探出半步,现在他的大腿都贴到病床了,没法再靠近了。
我按下快门,定格下这一刻,消瘦的妈妈亲昵地揽着他的手臂,幸福要从眯起的眼角里漫溢出来,而她身边略显局促的池易暄,脸上终于带了点笑。
妈妈是我们世界上最亲的人,然而每每面对她的好意时,池易暄都表现出不安。小时候我问妈妈为什么他总是这么怪?她将食指比在唇前:那是哥哥的心事,我们不要去问。
很久之后池易暄才告诉我,他的亲生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走了。以前都是池岩骑自行车送他上下学,风雨无阻,那天母亲却亲自将他送到幼儿园,陪他走到了班级门口,她甚至还在离开之前往他手心里放了一块水果糖。
池易暄说那是他最高兴的一天,其他小朋友总是嘲笑他没有妈妈,那之后就没有人再这么说了。
然而那一天她没有将自行车骑回家。过人的洞察力对孩童来说是一种诅咒,他意识到那是他与生母的最后一面。
妈妈生病以来,池易暄说他总是无法自控地回想起她为自己买菜时摔青的膝盖。听爸爸说那块不详的淤青很久之后才消退。深夜辗转反侧之际,他反复问我那是否是一种预示。如果我们再敏感一些,我们能够更早干预吗?这一切本可以避免吗?
那是人在自责时的自我折磨,可惜我们不能回到过去。
一块淤青足以打倒他了。
我开始为妈妈照相,第一次将相机交到别人手中,请对方为我们一家四口拍照,她只有在状态好的时候才和我们合照,每回都要梳理假发、涂抹口红,挽过我和我哥的手臂。
我去菜市场洗出照片,装进粉色的相框,摆在床头柜上,她说她很喜欢。
一过完年就踏上了回程的旅途。我在cici的男模事业重新启程,同事们听说我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知道我已经在黄渝那儿“失宠”,现在会当着我的面肆无忌惮地抢我的客源。我懒得和他们扯皮,平时给领班塞点小费,请他多领我去包厢转一转。如果能够买到一点小道消息就更好了,领班熟悉不少客户的口味,我就按照他们的喜好去打扮。
才干回老本行不久,还没积累起客户,然而令人意外的是,这天领班告诉我有包厢的客人预约了我的服务。我在微信上给他发了个小红包,问他还有几个同事和我一起?他说:就你。
就我?就我好啊,小费都算到我头上。
细雨下得朦胧,出了地铁站后撑起伞,步行去cici俱乐部。领班将我带到包厢前,我跟在他身后,门刚推开就熟练地做起自我介绍。
包厢里坐了十余人,女生们花枝招展,男孩们打扮时髦、logo傍身。一名戴棒球帽的男孩迎上前来,勾我的肩、搭我的背,一副交好的姿态。
领班很意外:“你们认识吗?”
“当然了,能不认识吗?”他将我往沙发里带,领班不明所以,还真以为我和这群富二代称兄道弟。
灯球的光斑从墙面上旋转而过,刺得我眯了眯眼。沙发背靠着的落地窗外可以看到一楼热闹的舞池,dj在打碟、酒保在调酒、领班也已经离去。除非客人按铃,包厢不会被打扰。
在场女孩、男孩的年纪与我相仿,他们都是小少爷的好友,我给他当司机那段时间见过其中不少人。我以为小少爷拉黑我以后,自己就不会再与他们有交集,没想到今天会在cici俱乐部遇到。他们的意图都写在脸上,虎视眈眈将我打量。我不知道他们是得到了小少爷的旨意,还是自发性地想为他出一口气。我与他们在沉默之中对视,我知道今夜会比较难捱。
“小白,都进来这么久了,也不给我们点餐、点歌呀。”穿牛仔吊带的女孩坐在点歌台前的高脚凳上,脚踩恨天高,细跟上镶细碎水晶,她睥睨着看我,“不会还要我们来服务你吧?”
我前脚刚被他们按进沙发,后脚就弹射起立,戴上笑脸面具,拿起平板在他们之间游走,亲切地询问每一位客人需要什么酒水、小食。下完单以后,自觉站到点歌台前,将女孩从高脚凳上请下来,自己坐了上去。
大屏幕最上一栏滚动起接下来几首歌曲的歌名。有人抢过话筒:“哎,是我的歌、我的歌!”
前奏还在播放,我听到他说:“他的记忆力是真的好啊,居然记得我们的歌单。”
另一名拿话筒的人接道:“小白是这样的啦,钱给得够,做什么都行。”
一群人哄笑开来,我跟着笑笑,尽量将自己隐身。
可惜他们并不给我这个机会。玩喝酒游戏时,有女孩说自己不胜酒力,男生们起哄着,反问她前天不是还把某某家的公子哥给喝吐了?几人嘻嘻哈哈地打闹着,最后将躲在点歌台后的我叫了过去,让我替她挡酒。
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尽力无视掉她与朋友们交换着的眼色,只在她输掉每一局游戏时,替她拿起酒杯。
“小白你喝酒简直跟喝水一样啊,到底是怎么锻炼出来的?”她抱住我的手臂。
伏特加烧灼着我的喉咙,我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就有人抢答道:“人家是专业的,把目标灌醉了、哄得高兴了,再开始行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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