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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舍嗔一开始还将陈舍微和陈舍稔的打斗当做好戏, 末了却是自己被狠下了面子,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回到家中, 还没进门就听陈昭远满嘴的‘六叔’‘六叔’‘六叔’, 隔着门板都清晰可闻,有棱有角的硬生生往他耳朵里钻!

气得他一脚踹开蔡氏的房门,指着陈昭远的鼻子骂:“他陈舍微是你爹, 还我是你爹?你满嘴都是他,不如去当他的儿子好了!”

这屋子里坐着四个男孩, 最小的三岁, 还依在蔡氏怀里, 中间两个七八岁了,挨着陈昭远坐着,正吃着他从陈舍微那带回来的银杏果。

一家子和和美美听陈昭远说着书院里的趣事, 出丑的先生,挨骂的同窗, 还有他成绩很不错的年末小考。

陈舍嗔这一脚踹进来, 几个孩子都吓了一跳, 张口又是这样没道理的一通骂。

陈昭远这年岁的孩子自尊旺盛,惊过之后, 更是不满。

蔡氏怀里幼子哭了起来, 陈舍嗔更是不耐烦,骂道:“哭什么哭!”

“你发癫啊!”蔡氏咬牙回了一句,眼神指使几个乳母婆子将孩子们都带出去。

陈昭远绷着脸觑了陈舍嗔一眼, 又有些担心的看着蔡氏。

他这一眼叫陈舍嗔看了个分明,耳朵被揪住狠狠一拧, 痛得像要被揪掉了。

蔡氏赶紧把他的手打掉, 又推着陈昭远出去, 把门飞快的关上。

木板在陈昭远面前猛烈的合上了,挤出屋里还残留的银杏果香气,提醒着他在不久之前,在陈舍嗔来之前,一切都是那么温馨平静。

陈昭远立在那里,听着屋里爹娘的争执声。

婆子想要来拉他走,却听他平平板板的道:“带弟弟们下去就是了。”

蔡氏总是先说软话的,她觉得男子在外谋事,脾气大些,女子如水,自然要灭火。

可今日的火格外难灭,陈舍嗔一个劲的在说要不是运气不好,要不是天灾误人,要不是陈舍微那个狗东西明里暗里的给他下绊子。

蔡氏一句句的劝,口干了喝口茶,搁下杯子下意识顺着他的话问:“老六怎么你了?给你下什么绊子了?”

她是真以为有自己不知道内情,可这话在脑子不太清明的陈舍嗔听来,却更是站在陈舍微那头的质疑。

杯盏碎了一地,声音传到外头,惊得陈昭远急急推门,唤道:“阿娘,阿娘!?”

蔡氏对付陈舍嗔这狗脾气不是一天两天了,还算沉得住气,忙道:“没事,没事,你回自己院里去!”

陈舍嗔发现陈昭远偷听,快步走过去开门,指着陈昭远的鼻子骂,“在书院里尽学些偷听墙角的勾当了,我和你娘说话,你贴门听得一字不落?你倒是说说,到底是先生教的,还是陈舍微教的?”

见蔡氏无碍,陈昭远勉强平复心绪,道:“我又不是六叔的儿子,他教我什么?他素日里只关心我吃饱穿暖,其他再没了。”

这话也没什么,偏就是语气不恭敬,把陈舍嗔气笑了,扯着他身上衣裳道:“好啊,你这意思是,这衣裳是陈舍微花银子给你买的?你他娘脸上这些肉都是他给你喂出来的呗!?”

见他把儿子脸都捏变形了,蔡氏一下扑过去死命推搡,被陈舍嗔一胳膊甩出去,整个人朝博古架摔去,满架子琳琅宝器跌个片片碎,好大的响动。

还好蔡氏只是跌痛了皮肉,没有见血,可也着实狼狈不堪,被陈昭远扶着坐起。

见母子二人直勾勾的看着自己,陈舍嗔稍微有点心虚,又撇不下面子打圆场,一拂袖,竟是就这么走了。

蔡氏嘴角抽动几下,想在儿子跟前装出她往日的镇定自若,端庄持重来,可到底没挂住笑,反而耐不住一捂脸,将这些年强咽的委屈都泣了出来。

“阿娘,爹,爹他怎么能,他不能,”陈昭远数次开口,总是不能将自己心里的念头很好的吐露,“不能这样。”

蔡氏拍拍他的手,别过头去拭泪,勉强笑了一笑,道:“哪里真有十全十美的夫妻呢?总有些不顺的。”

陈昭远一面扶她站起身,一面小心翼翼的踢开脆瓷和跌坏了一角的玉雕。

“原本瞧着您同爹之间磕碰不断,瞧着八叔不断纳新,之前我以为夫妻间最好一词,就是相敬如宾,还以为七叔公与他夫人做到了,后来听了那事……

陈昭远不想说那件龌龊事,撇了下嘴角避过,道:“才知道也只是假象。”

蔡氏想说点什么,可一张口,身心俱疲,什么也说不出来。

“可在六叔家小住这些时日,瞧着他待六婶的样子,鹣鲽情深,竟也不是空词。”

蔡氏道:“你不过偶尔一见,他们又不可能在你跟前时时亲密,你又如何晓得?”

“六婶在家中育虫、印书,常常是六叔做好了饭菜,三催四请都没有半点不耐。而阿爹呢?你的木雕铺子想扩一扩,做些家具买卖,明明七叔婆娘家就有木材生意好牵线,阿爹偏数落你一个妇道人家能守业就不错了,还瞎折腾!”

蔡氏梳弄着散乱的发,从镜中瞧了眼陈昭远,约莫是出于夫妻一体的虚荣心,她出言替陈舍嗔遮掩,“你六叔是耳根子太软了些,随着你六婶摆弄,其实这世上就是男子立业,女子持家的。”

“六叔在泉州卫得重用,烟卷铺子日进斗金,年节里给管事们发赏银,人家都要带个小厮才好拿,他的业立得不好吗?”陈昭远已经竭力压抑语气中对陈舍嗔的不满,“至于阿爹的业,还是不要立得好,越立越亏。”

“阿远,”蔡氏先是扬声,随后不知为何,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己的爹呢?”

陈昭远默了片刻,没有反驳蔡氏,而是道:“对,是我的不是,这些都是其次。”

蔡氏见他不说话了,将一根有些发钝的银杏叶簪子插进了重新梳理好的发髻中,笑道:“承天寺的银杏可曾去看过?”

陈昭远摇摇头又点头,道:“我在六叔家住的时候银杏叶已经落的差不多了,不过六叔借我的书册里夹了银杏叶做书签,阿娘的簪子工艺不错,有个七八分相似。”

虽是蔡氏转开话头,却也是她心中发痒,忍不住问:“你方才说,那些都是其次的,那什么是要紧的呢?”

陈昭远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道:“六叔会用纸折一种尖尖细细的三角鸟,有一回他同我在花厅里用点心,瞧见六婶在对面书房里指点阿绛画画,他托腮看了一会,在纸上写了一句诗,折成三角鸟。”

陈昭远双手在虚空中轻轻一送,随着他的动作,蔡氏似乎也瞧见那只洁白纤细的三角鸟,飞出门,越过绿意葱茏的天井,探入单开的一扇窗,落在一朵未成的芙蓉畔。

纸鸟落定时,声响轻微,谈栩然抬眸看去,随即就望向陈舍微。

陈舍微要的就是她这一眼,单臂倚着桌,笑盈盈的盯着她看。

“六婶瞧见那只鸟,似乎是惯了,只微微一笑,展开一看,提笔联诗,然后原样折好,把鸟送了回来。”

陈昭远看着庭院里那只翩然飞来的鸟儿,忽然就顿悟了,原来这才是他缺掉的一课。

“阿娘。”陈昭远轻声道:“我觉得这才是夫妻间要紧的。”

近在咫尺,情难自抑。

蔡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胡乱的摸着满桌的钗环,半晌,手搭在桌沿上,无力的垂落。

“娘这辈子是不指望能有这样的滋味了。”蔡氏原本羞于对儿子说这些,可话冲到嘴边了,勒不住了。

她瞧着镜中鬓上映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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