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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老皇帝审视着刘承赟,慢悠悠道:“坐车虽然比骑马舒适些,但这一路颠簸,也不是轻松的。怎么不歇息恢复一夜,你年纪也不小了,得保重身体!”
迎着老皇帝的目光,刘承赟陪着点笑,拱手道:“多谢陛下关怀,老臣固然难堪旅途之疲,但听闻今日进山途中銮驾受了惊吓,不免忧心,求见只为确认圣躬安好,否则,老臣恐彻夜难眠了……”
刘承赟这番话,老皇帝当然半个字都不信,至少在当下是不具备可信度的。当然,人家都亲自来表示关心与忠心了,老皇帝也就笑笑,摆手道:“一点微澜,不足为道!连我家大娘子都没吓到,何况朕,赟自不必担心!”
“如此,老臣可安心了……”刘承赟应道,说着,老脸上露出一抹愠怒容,故作不满道:“陛下饱经风雨,不以此微澜为意,但銮驾行途,出现这等意外,仍是不可饶恕。申州治下,竟有如此治安隐患,也不知刘继谦这个知州是怎么当的,倘有差池,他难辞其咎!”
听其言,老皇帝就那么默默地看着刘承赟,也不作话,就仿佛在欣赏一场表演一般。这自然看得刘承赟尴尬了,老脸强作笑容,却不知该说什么。
还是老皇帝给了点面子,轻声道:“余者不提,刘继谦这个知申州,至少在泰康宫的营建上尽职尽责,泰康宫修得这般瑰丽,功不可没。”
刘承赟明显察觉到老皇帝说这话时,眼神中饱含深意,不过,既然踏足帝前,也就没有再犹疑的道理,于是,刘承赟有些硬着头皮表示道:
“上山以来,老臣也曾稍微观览一番,这泰康宫确实修得恢宏壮丽,气象万千,让人眼花缭乱,这都得益于少府之统筹督造。
至于刘继谦,老臣对此子还是比较了解的,做法比较激进操切,凡事力求尽善尽美,甚至求全责备。
泰康宫成,如此壮丽多姿,只怕刘继谦一些做法有待商榷,鲁莽过激之余,也易惹人攻讦……”
刘承赟这话里话外之意,可算是分外露骨了,那副“小聪明”的神态也格外鲜活,不过,老皇帝心中却难免生出些异样的想法了。
这父子俩,儿子先来打个预防针还不够,老子紧跟着来?为了一区区刘继谦,你刘承赟竟至于此,到朕面前卖弄小心机?虽然对刘承赟老皇帝一向保留有一份尊重,但今夜他的表现,同样引起了老皇帝的不满。
于是,在简单地进行了一场丰盛的晚膳后,老皇帝便将徐王刘承赟给打发掉了,丝毫不掩饰那抹不满之意,这也让刘承赟心中忧虑陡增。
而徐王之后,再无人来“打扰”老皇帝了,不是不想,而是不敢,随驾大部分的权贵都是精明而谨慎的,在事态尚不明朗之前,绝不会贸然动作,这也是老皇帝这些年带来的压迫。
“官家……”夜愈深,老皇帝仍未就榻,连洗漱都不让伺候,见状,胡德又近前来,小心翼翼地唤了声。
老皇帝还是一副怏怏的表情,闻声,斜了他一眼:“何事?”
胡德知道此时的老皇帝最好别惹,但有的事情又必须由他确认,不得不做,因此低头请示道:“明日泰康殿宴会,是否如常进行准备?”
老皇帝携众权贵入住泰康宫,算是行宫正式启用,这自然是需要一个正式的仪式的,在主殿泰康殿举办一场御宴,则是早就拟定好的计划。
只是现在,至少在包括内侍行首胡德在内的一些人眼中,此事似乎出现一些变化了。
而老皇帝闻之,反应稍微迟钝了下,然后一脸疑问地道:“自是一切照旧!难道,出了什么事,连朕设宴款待众卿的安排都要变动?”
老皇帝那眼神,那语气,都让胡德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此时此刻,哪里还敢有二话,连忙端正态度,保证会同汉廷诸监使以及少府,将翌日的御宴筹备得妥妥当当的。
……
申州在大汉实在算不得什么大州,下属仅辖三县,除了州城所在的信阳之外,便是南接湖北的应山县以及东临淮西的罗山县。
而罗山县,显然是发展得最差的,人口、经济、文化方方面面都是如此,虽处大汉腹地,这就是个京畿道边缘的一个贫苦下县。然而,就这么个下县,其民生在短短两年之内,彻底走向滑落与沉沦,本就生活不易的黔首小民们,那弯曲的脊背上又加上了一道沉重的负担。
缘由何在,不言而喻,而罗山县民生之疲弊,小民之疾苦,用县衙某一名职吏的话来说就是,没有发生千人规模以上的骚乱,没有出现百姓聚众冲击衙门的情况,就已经是小民克制了。
这名罗山县衙职吏名叫王钦若,籍江南西道,长于鄂州,少有才名,智慧过人。
其从祖曾任鄂州刺史,其父也曾为县长,也算是官宦子弟,有此出身,在学有所成之后,自然而然地开始寻求入仕,得到“贤长者”的一封推荐信后,便到罗山县为吏。
从普通刀笔吏开始,到农官、税吏,花了四年多的时间,终累升至罗山县主簿,成功走通“吏转官”的艰难仕途。
到如今,王钦若时间年二十九,仍然只是罗山主簿,不得升迁,这对志气甚高的他而言,实在是蹉跎难熬。
同时,申州官吏体系下,王钦若也是少数对州政表达过明确反对、提出过明确质疑的官员……
区区九品,亦敢通天
一顶幞头,两缕短须,白面长衫,王钦若的卖相还是十分不错的,温文尔雅的气质也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不过,此时夜幕下的府宅内,王主簿却不复平日里的淡定与从容,那张儒雅的面庞间,隐隐流露出的乃是忧虑与后怕。
不需多猜,闯驾告状之事,自是王钦若炮制出来的,当然,深知其中风险的王钦若,在具体操作上显得格外小心,是尽量把自己代入为一个忧国忧民的下官,热血上涌,一时激愤,因而行举莽撞,斗胆为民请命。
首先从告状人的选择上,就颇费心思,两名闯驾人,自然是罗山县当地人,都是工匠出身,身负匠籍,有一定资产、名声,且小有见识、意气。
并且,以工头的身份,参与到了泰康宫的修筑中,并且深受其害,吃苦、受罪,死丁、破财……这一点尤为重要,这是他们豁一身狗胆拦驾告御状的源动力,这也能够勉强解释他们对鸡公山地势、道路的了解,以及对天家权贵的车驾标志的大概认知。
当然,王钦若也是深知其中风险的,于是,在整个策动过程中显得异常小心。不管在暗里做了多少手脚,至少面上,王钦若只是反对苛刻州政,怜悯匠夫及罗山百姓之疾苦,两名匠求到他,一时义愤,帮他们写了一份讼状罢了。
这一点同样重要,在整个事件中,他王钦若必须有所表现,一些“正义”的表现,否则如此折腾做甚?总不能真的是为了扶危济困、为民请命吧。
实事求是的说,王钦若此举,是冒有重大政治风险的,一个不好,丢官罢职倒是轻的,身死族灭则后悔莫及。对此,这些日子,王钦若是越想越明白,也越想越恐惧,惶惶终日,难以自安。
对王钦若而言,这就是一次赌博,以弱冠之年入仕,快三十而立了,还只是一个从九品的下县主簿,这样的际遇,让王钦若有些着急了。
人一着急,就难免出错,做出一些不清醒的激进决定,王钦若正是如此,这还与才智高低没有多大关系。
正常情况下,作为一个脱离了吏职的朝廷正授官员,哪怕只是九品小官,那也是朝廷命官,身份地位都是不一样的。以王钦若的资历与能力,哪怕按部就班地发展下去,十年之内,成为一县的主政长官,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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