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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翼翼地将之扶到边上的软榻。

缓缓坐下,刘皇帝驼着背,撑着双膝,情绪平复几许,偏过脑袋看着那面大铜镜,嘴里喃喃道:“朕已经连一面镜子都对付不了了……”

念及此,刘皇帝两眼瞪得老大,血丝绷得明显,指着镜子颤声道:“把此镜给朕砸了,换了琉璃镜的!”

见老皇帝那骇人的模样,胡德不敢有丝毫怠慢,当即安排人把铜镜搬出去。当初,因为琉璃镜把自己照得太清楚,一怒之下,让人砸了,改换铜镜。如今,兜了一圈子,又要换回来。嗯,方便老皇帝发泄破坏。

当然,真正的原因或许在于,当初的琉璃镜照出的,只是老皇帝那张衰老而难看的面容,而如今老皇帝看到的,却是他那颗自私而丑陋的内心……

胡德自然无从得知老皇帝的心里变化,他眼睛尖,注意到被丢在地上竹杖,经刘皇帝那么一番暴力动作,已然损坏了,上镶之金银、珍珠、玛瑙也碎了一地……

“官家,此杖是否也处置了?让少府另打造一根?”胡德小声请示道。

“拿过来!”

将竹杖拾起,刘皇帝接过,轻轻地抚摸着损裂的杖身,老眼中露出一抹“心疼”之色,轻声道:“拿去,让人修复好!”

“是!”

“你们都退下吧……”

把人赶出去,沉默几许,刘皇帝突然抬手,狠狠地抽了自己俩耳光,那是真用力,打得啪啪作响,老脸都红了。

此时此刻,刘皇帝竟有些恨自己,当然,恨的是他的行为,在他看来,他适才的“发狂”,只是一种无能狂怒的表现,越是暴躁,越显心虚,越显无能。

然而,若是什么也不做,一郁气憋在胸中,又让他难受至极,那是种几乎窒息的感觉。越是如此,就越想发泄,动作越大,又越让他愤恨、厌恶……

老皇帝的心理状态,已然有些撕裂了,甚至有点扭曲,直面自己内心,深度地剖析自己,实在是一件大恐怖的事情……

思绪混乱,刘皇帝忽然抬头,布满血丝的双眼中,迸露一抹骇人的杀气,今日之事,传将出去,还不知内外臣子会如何猜想?

胡德几人,可把他适才的表现尽收眼底,要不要处置了?

一地鸡毛

不论如何地歇斯底里,也不过是情绪上一次短暂的发泄与释放,为了获得一点心理上的慰藉,以自我维护那点孤独而又可怜的自尊。

于现实却也无补,刘晅的问题,已然被惠妃直接摆到了面前,他该如何处置?真就打算,让刘晅一辈空挂个皇子的名头,不给一点待遇?

对于这点,刘皇帝自己心里都没个定数,毕竟也是自己的儿子,也没犯什么大错,只为了顾及那点大概率只有他自己在意的颜面,是不是太斤斤计较了?

然而,若就此改变态度,又如何说得过去,毕竟就在方才,他还那般坚定地驳斥惠妃,将之赶走。就算要翻脸,只当是惩戒结束,也需时间来缓冲吧,否则岂不显得突兀、生硬,让他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或许刘皇帝自己都没有发现,他是越老越固执,越不可理喻,死要面子。面子这种东西,早年之时,甚至可以被他拿来随意践踏,拿来擦屁股,但如今,却是视若珍宝,格外爱惜……

自以为皇权至上,毫不妥协,然而,在事实上却是处处充满妥协,外露出的狰狞与顽固更像是一种伪装,嘴上叫嚣得越厉害,行为表现则越软。终究是老迈了,迟暮了,与早年那种由内而发散发的木强完全是两回事。

思索间,重新建立起心防刘皇帝,已然有了决定,等再过一阵子,把刘晅该有的待遇恢复也就是了……

不过,如此是否还是显得太软弱妥协了,对一妇人?慢慢地,刘皇帝又陷入到那种几无逻辑、全凭个人臆想的牛角尖中。

但想得多了,总有一得,刘皇帝老眼突然亮了,或许,可以等自己死了,等太子登基。太子将来登基,总需要施恩臣下,就从自己兄弟开始,把这份恩典让给太子,这似乎是个不错的处置办法,可以避免自己的尴尬。

然而很快,刘皇帝又摇了摇头,万一太子不明自己意图呢?万一他有所顾忌,抑或打压兄弟,不肯作为呢?

难道提前做好交待?这样似乎也不妥,岂不更丢面子,他刘皇帝做点事情,何须遮遮掩掩,小人小气的……

在刘皇帝疯狂脑补臆测之际,胡德又回来了,被打扰了思绪,很不满意。而眼瞧着老皇帝那不满的眼神,胡德赶忙紧张地禀道:“官家,春兰殿宫人来报,惠妃娘娘跌倒了!”

“嗯?”闻之,刘皇帝老眉耸得老高,语气有些不善:“怎么回事,离开之时,还是好好的!”

表面上,似乎很关怀,然而,刘皇帝心中却充满了怀疑,觉得惠妃那边有诈,否则何来如此巧合?

面对刘皇帝这个问题,胡德却显得犹疑了,瞥了他好几眼,几度张嘴,却没发出声来。见状,刘皇帝当即斥道:“你这作态,做给谁看的?装模作样,说!”

“是!”胡德吓了一跳,不敢再有所隐瞒,道:“据闻,是十五皇子与惠妃起了争执,乃至娘娘跌倒在地……”

“原来就等在宫中,等着消息啊!”闻言,刘皇帝冷笑两声,眼珠子转悠了两下,手一伸,吩咐道:“摆驾春兰殿,朕倒要亲眼看看,这母子俩在耍什么把戏!”

前往春兰殿途中,刘皇帝得到了关于惠妃跌倒“事故”更详细的信息,据报是刘晅责怪当初是惠妃替他做主,拒绝封国,得罪了刘皇帝,方招致如今窘境。

对于爱子的归咎,惠妃一方面很伤心,一方面又很自责,同时还有些委屈,觉得刘晅不理解自己,不免与之争辩。

母子俩争吵一顿,发泄一番,但刘晅又哪里是惠妃的对手,抽身欲去,惠妃不让,一番纠缠,刘晅挣脱力大,导致惠妃跌倒……

听了详细描述,刘皇帝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他怎么也没想到,这等狗血家庭伦理戏码竟然会出现在他的宫廷。

种其因,得其果,很多事情往往就是相通,只是,对于这一点,刘皇帝同样没有太多逼数,他的宫廷内部,发生的各种狗血纷争可一点都不少,只是大部分被他下意识忽略罢了。

洛阳的春兰殿在宫城深处,距离垂拱殿还真不近,需要走半刻钟多,刘皇帝驾临时,本就有些压抑的气氛立刻增添了一些紧张感,就仿佛被一片乌云遮了过来一般。

殿门口,刘晅耷拉着脑袋,轻咬着嘴唇,默默地跪在那儿,表情有些凝重。注意到刘皇帝,慌忙叩头行礼,那张与惠妃酷似的英俊的面庞上,流露出深切的恐惧,显然,他也知道,自己祸闯大了。

刘皇帝停下脚步,漠然地注视了他一会儿,扭头往殿中去,手微抬,冷冷地吩咐道:“架起来,打!”

言罢,刘皇帝拂袖进殿去了,留下面色发白的刘晅,以及几名同样脸色大变宦官。一名内侍,像找到主心骨一般,走到胡德身边请示道:“大官,真打?”

“尔等胆敢违抗圣谕?”胡德没好气地反问了句,然后便指着跟随的四名内侍:“还不去准备!”

“是!”发问的内侍却没动,而是哭丧着脸道:“但打多少杖啊?”

闻之,胡德也面露头疼之色,抬头望望春兰殿,又低头瞧瞧刘晅,再偏头看看这干无所适从的内侍。稍作琢磨,有了主意,拉过此人,低声交待道:“先打十杖,动作慢些,力道轻些……”

这些内侍可大多是聪明的,尤其在听话听音上,听胡德这么说,顿时点头表示知道了。胡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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