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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得与我母亲极像,是么?”潘守恒登时面皮紫涨,躲闪道:“臣不知长主在说什么……”完颜宁逼视着他,冷笑道:“先生因爱生嗔,但你不敢恨我娘,连我爹爹也不敢恨,却为何迁怒于我,要来毁我终身?”她见潘守恒咬牙不答,忽然低道:“我明白了。你把我当成我娘,要我一生留在宫里,不许任何男子亲近,永远是你当年在广乐园里初见她时的模样,这样便可了了你的心愿了,对么?”
[1]注:耶律大石,辽朝宗室子弟,天祚帝时期大将,为人贤明威武,后自立为帝,建立西辽政权。
相期晚岁(五)前辙
潘守恒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挣扎片刻,长叹了一声,神色倦怠灰败,漠然道:“长主说什么便是什么吧。”说罢闭上双目,面壁不语。
完颜宁极力定了定神,强压下满心惧怒,话锋一转,和言道:“先生若是累了,不妨坐下歇一歇,我叫凝光做些饮子来。”潘守恒半阖着眼,只是苦笑,完颜宁又缓缓道:“方才我话语重了些,先生海量汪涵,别同我一般见识。”潘守恒侧首淡淡道:“长主果真是长大了,心性愈发坚忍了。”完颜宁浑然不理会他嘲讽之意,幽幽地叹道:“这些年,忍了多少不能忍,先生是看着我长大的,自然都知道,若没有你和宋殿头,也没有今日的我。”她顿了一顿,语气愈发柔和,诚恳地道:“先生,今日之事,其实我该多谢你啊。”
潘守恒仍是苦笑:“谢臣什么?”完颜宁和言道:“身为国朝公主,理该贞静端庄,垂范闺阁,我一时糊涂,行事莽撞失了分寸,幸得先生提醒,心中感激,此其一也。”潘守恒点头笑道:“长主好才辩,难怪能辖制荆王,劝谏陛下,臣今日领教了。”完颜宁听若未闻,继续道:“九年前,我擅闯蒲察都尉府邸,是先生精明强干,将我带回宫中,才免去一场轩然大波;今日又蒙先生亲自跟随,使我免遭外人窥视,声名得以保全,此其二也。”潘守恒只是摇头苦笑,闭目不答,只听完颜宁又柔声道:“先生本可以置身事外,只待我与将军自投罗网,可先生心怀社稷苍生,不忍忠良枉死,所以披星戴月前来示警,好教我二人悬崖勒马,及早回头,这番恩义,我真不知该如何答谢才好!”
潘守恒睁开眼睛,望了她片刻,涩然道:“长主说了半天,无非是想救他。”完颜宁低头道:“潘先生,我当真懊悔得很。是我拉他去拜祭姑父的,他是个呆子,稀里糊涂的,什么都不懂,若陛下为此要杀他,我也无颜苟活,先生的恩德,唯有来生再报了。”潘守恒一颤,面色愈发灰败,烛光之下,他眼角已见皱纹,不复九年前风华正茂的模样,抖索着叹道:“长主待他……竟这样情重么?”完颜宁淡淡一笑,意态甚是无畏,心中却急得五内俱焚,只听潘守恒又苦笑了一声,喟然道:“是了,长主从小崇仰仆散都尉,敬爱大长公主,今日带他去祭拜,便如同小女儿家领着情郎回去见父母,我怎么竟没想到呢……”
完颜宁一怔,忽地豁然开朗,她自幼不知父母,懵懂不觉中早已将刚直豪迈的姨父当成了心目中缺失的父亲形象,后来虽知晓生父是个文采风流的清隽才子,但多年来想象中的父亲高大威严的模样早已根植心中,完颜彝忠直英武,正与这“父亲”如出一辙。她想通此节,忽然间也明白了姨母当年的选择——这世间,没有任何事物比心爱之人的生命更重要——只要他活着,尽可能安全地活着,哪怕要割舍自己的情爱,葬送一生的欢笑,又有什么要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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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马出城门的时候,完颜彝下意识地转身向皇城方向望了一眼,夜色深沉,紫楼金阁琉瓦飞檐皆隐没于黑暗,可他却不由自主地扬起嘴角,似在无边暗夜中看到了那双含情带笑的粲粲星眸。
这一天恍如一梦,明明早起时他还相思惴惴,此刻却已是安安稳稳、融融畅畅,哪怕独自走在黑夜里,却感觉那个慧黠灵秀的少女仍伴左右,她依在马背上,她窝在自己怀中,她溶在此刻扑面而来的春风里,随着他每一次的呼吸潜入肺腑,润透心底。
胯/下骏马似通人意,四蹄轻快如风,疾奔向前,片刻间已踏上官道。他想起两月前道旁冰天雪地之中,雕鞍画縠送来如花解语,从此万水千山人海茫茫,自己再也不是孑然一身,有人贴心贴肺、知情知意,与他共恩仇、同进退、齐志愿、偕悲欢,将孤光自照变成月圆花好,扣舷独啸变成携手并肩,一天明月映照两怀冰雪,浩荡百川流向岁月绵长,不由得满心温柔,信口吟来一阙:“念念欲归未得,迢迢此去何求。都缘一点在心头,忘了霜朝雪后……要见有时有梦,相思无处无愁。小窗若得再绸缪,应记如今时候……”
这一夜辗转反侧,寤寐思服,他几乎数着更筹等着天亮,朦胧中似见隆德殿两班文武山呼万岁,天子诏谕许降兖国长公主。画面又忽地一转,翚冠翟衣变作荆钗布裙,她被收回赐姓,成为自由自在的寻常儿女,随他远赴丰州,并辔驰马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
月落参横,他再等待不得,起身仔细梳洗,五梁冠、狮锦绶、绯罗袍、银革带、皂皮靴,一件件穿戴齐整,打开门迎着晓风残月,端端正正地走了出去。值夜的士卒见了,惊讶地笑道:“将军要去哪儿?这身大红袍,又喜气洋洋的,倒像个新郎官。”完颜彝强忍着欢喜,微笑道:“我要进宫面圣,若回来得早,就同你们一起操练。”
他一路驱马小跑,穿过广智门绕道赶到东华门下,守门禁军入内通传近侍局,殿前内侍再伺时禀报皇帝。
不多时,黄门传话带他入内,一径行至仁安殿,请他在殿外等候皇帝起身。他拱手谢过那黄门,再抬头时,忽见一名灰衣内侍缓缓走来,手中托着一个填漆盘。他自忖是皇帝早膳,便退开几步,低头避过,谁知那内侍却径直走到他面前,施了一礼,淡淡道:“小人奉兖国长公主之命,特来给将军送点心。”完颜彝又惊又喜,惊的是她毫不避讳,喜的是她体贴入微,心道:“宁儿当真知我,连我一早赶来没吃早饭都猜到了,有知心爱侣如此,此生何憾?!”揭开盖子一看,碗中一片凝白如脂,竟是一碗酥酪,顿时如饮蜜酿,心中甜遍暖透,脸上赧然红涨,欢喜得连声音都微微发颤:“中贵人,不知长主还说了些什么?”
那内侍目中殊无笑意,礼貌地微微躬身,平静地道:“长主命小人带几句话给将军。”顿了一顿,肃然道:“长主说,昨日之事如同秋扇,将军当以军情为重,速速领兵赴陕,今后也不必传书送信,只须凭圣上旨意行事,不得有违。”
完颜彝听到第一句,便愕然瞠目,待全部听完,更是惊诧不已,疑道:“这……中贵人莫非听错了?”那内侍淡淡道:“小人虽不敏,倒还未敢昏聩至此。长主有言,将军若执迷不悟,她还有一语相劝——请将军想一想沦陷的家乡,好好为国效力,莫要再纠缠迟疑了。”
完颜彝听到家乡二字,越发疑惑,忖道:“她又提丰州,又送酥酪,分明是指着昨日的私语,可为何又叫我斩断情丝?不,她待我情深似海、恩重如山,绝不会无端背弃我!”想到此,精神顿时一振,竭力思索道:“宫中形势瞬息万变,宁儿聪慧非常,定是得了讯息,暗语向我示警……‘昨日之事如同秋扇’……秋扇?”他悚然一惊,猛地想到了庄献大长公主的旧纨扇,脑中如电光一闪,豁然省悟:“‘不必传书送信’,说的是书信;‘凭圣上旨意行事’,说的是圣旨;纨扇、书信、圣旨,这三件都是仆散将军珍藏之物,也是我和她昨日一同焚化了的,她是意指昨日之事还是仆散将军呢?……昨日我与她定下婚姻之约,而仆散将军一生挚爱大长公主,却因君王作梗而致夫妻离心……莫非,莫非……”他想到一个可怕的猜测:“莫非这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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