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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不在乎自己为了追他跑了多少路,只开心他没有走掉。
没走掉就好,阿爹和小深永远在一起。
小深的指尖又细腻又柔软,一看就没做过什么重活。
大概因为他神志不清,又是个男娃,所以家里人从没指望他做过什么。
进了家,钟臻去厨房烧了一大锅热水,放下垂帘,内室变得有些暗淡。
他搬了一个大盆子进来,把做好的热水倒进水桶里,提溜着又倒进盆子。
如此往复,水位覆盖多半的桶,钟臻敲了敲木盆,对小傻子说:“先沐浴吧。”
小傻子不讨厌沐浴,尽管他觉得沐浴的程序好像少了几道,周围的人也只剩下他“阿爹”……
可他说不出来具体哪里不对劲,总之有人伺候他就好了。
于是他迅速褪下衣服,脱得干干净净的,进了浴桶。
隆冬天,水温下降迅速,待商旻深赤条条地钻进桶里时,温度刚好适宜。
钟臻侧着身体,手指在热水里轻轻探了探,当即决定再烧些热水来。
“阿爹,去哪儿?”小傻子我见犹怜地问。
“去做更多的热水。”
“可是,小深已经很暖和咯。”小傻子通情达理道。
按理说,钟臻此时就该平息心情,安然待在内室;毕竟等小傻子沐浴完毕,他还要再就着热水擦一擦身子的。
可今日他却无法安然留在屋里。
小深再怎么痴傻,也终究是个青年体型。他的皮肤那么白,白得好像钟臻不曾目睹的雪;嘴唇又那样鲜红,红得好似不会在这个季节里盛放的花。
舔了舔干皱的嘴唇,钟臻仍不敢往浴桶的方向瞧,结结巴巴地说:“你且多洗一会儿,我去取些香叶来。”
说罢,却见他头也不回,耳根通红,羞臊地掀开门帘,走出内室。
取了香叶,刚做上水,就听到里间传出的呼唤:“阿爹,你在吗?”
“在!”钟臻扬声答。
小傻子安静了一会儿。柴火有些受潮,烧得不算汪,做水要花费比以往更长的时间。这边锅里的清水尚未温热,那边就又听小傻子问:“阿爹,你还在吗?”
“在!”钟臻又答。
等终于稳定了心绪,带着热水回到内室时,小傻子坐在浴桶边沿,眼睛睁的大大的,说:“阿爹,你可算回来了。”
“为我挂心?”钟臻倒了新水进去,随口问道。
“那是自然!”小傻子正色,“阿爹,浴桶还有空余,以后我们一起洗。”
钟臻气笑,“小深,你倒是不傻。”
“啊,”小傻子从桶里钻出来,咋咋呼呼地往床榻上跑,待跑进被子里,他才笑笑说,“小深当然不傻啦!”
钟臻坐进水里,隐隐思考,小深似乎比早上清醒了些,至少能为他自己分辨几句,知晓好坏。
可是,小深仍唤他阿爹。
他晃了晃脑袋,小深则将整个身体都埋在被子里,不知在鼓弄什么。
片刻后,“被子”便一动不动。
钟臻猜想,小傻子睡着了。
逃亡十二时辰(四)
常年在外做工, 从小苦到大的,钟臻的肤色偏黑,肌群雄健。
他站在桶边, 没什么羞臊, 脱了衣服钻进桶里——
趁桶内的水尚热。
南境的生活条件艰苦,夏日高温不散, 一入夜屋子里全是飞的跑的各种小虫;好不容易挨到天气渐凉, 又到了阴霾蝉联的冬。
在屋外待上个把时辰, 身上的衣服就变得又黏又重,整个人也变得阴恻恻的,凭白弄丢了一半的力气一样。
偶尔泡泡热水浴,不仅能放松筋骨,还能祛除体内的湿气。
在水里坐了好一会儿, 钟臻长长舒出一口气,心情飘飘然。
侧目看去, 小傻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侧躺着,直勾勾盯着自己,两只大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怎么了?”
小傻子抹抹嘴巴,“阿爹,你的后背上, 有好几条大长虫!”
“长虫吗?”钟臻反手抚摸后背,手指触及几处凸起, “这不是虫子, 是我之前受了伤, 伤口好了之后就会留下疤痕, 经年累月的, 疤痕的颜色变暗,就成了这个样子。”
“阿爹受过伤……”小傻子摸了摸自己的脚背,那里也有几处伤痕,是今天着急忙慌地去找阿爹的路上划破的,被路边的石子或是野草,亦或是其他什么尖锐的东西。
被那些小东西划伤了,尚且会留下深深浅浅的红色的痕迹,疼得让他偷偷抹泪;那阿爹后背的伤口那么长,那么大,应该很疼吧?
看着小傻子担忧的样子,钟臻心里动摇,想到他早先说的那句“我本来就不傻”。
小傻子能理解这些伤疤背后的意义吗,还是只是不喜欢长虫,不想让阿爹的身上长“长虫”?
早先给爹娘筹钱治病,他涉世未深,又没有一技之长,只好从打杂的苦活重活做起。
别人看他又小又弱,都不愿意要他,最后是一户屠夫收下了他。
那会儿也是冬天,他挤在屠夫家的猪窝墙角,身上泛着酸臭味,因为太冷,他不得不四处归拢来更酸更臭的稻草盖在身上取暖。
忽得天空劈下一道冬雷,白光不断照亮夜空,天穹传出轰隆巨响,屠夫家不仅养着猪,还养了几只牛羊,这些动物被突如其来的冬雷震慑,吓破了胆,疯了似的撞开了栅栏,到处跑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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