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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是表亲,虽有往来,可妙真嫌他成日家没正行,与他相交不深。如今妹妹嫁了他,她愈发挑剔人,翻着眼皮回了个礼,“山高皇帝远的,谁知道你有没有欺负她。”

只得鹿瑛出来调和,“他说的倒是实话,姐姐不要多心,我是到那头去,头几个月有些不惯湖州的饮食,这才瘦了些。”

妙真眼一转,又笑起来,“眼下好了,回家就有得吃。我出门时爹娘正吩咐厨房烧你平日最爱吃的菜呢。”

小厮们搬抬着行礼,众人寒暄等候。良恭在后头看见个人,上前来打了个拱,“大姑娘,我看见位熟人,过去打个招呼。”

妙真看他一眼,点着头,眼睛好奇地跟着他向另一条栈道望去。

鹿瑛也跟着看,良恭穿着一身灰蓝的裋褐,行步却挺拔锵然,扎在人堆里格外显眼。她心下好奇,因问:“姐姐,这人是谁?看着面生。”

“还不是爹娘闹着为我寻的小厮。走到哪里他都跟着,像屁股后头长个尾巴,烦也烦死人了。”妙真尽管这样说,可神色不见烦忧,反有丝得意。

那寇易听见二人说话,也凑来议论,“小厮?看气度可不像。他会吃酒么?”

妙真横他一眼,“你可不许拉着他胡混!”

寇立无不遗憾,“那我只好等着安阆了。”

妙真早把魂眼飞得老远,耳畔也听不见他说的什么,只留心到良恭迎着那条栈道口走去,人还未到,途中就已放出笑来。

那笑与他平日大不一样,豪宕畅意,英气逼人的眉宇间夹着股子浪荡。

那栈道口正有艘客船靠岸,不是包船,下来的都是些鱼龙混杂的平头百姓。

良恭看见严癞头背着个包袱皮下来,老远便是一笑,“你这是去了哪里回来?”

“怎么在这里撞见你!”严癞头又惊又喜,把疤疤癞癞的一颗光头抹了一把,淤青的嘴角咧开一个大笑,“我才由无锡替人收账回来,赌账,不好弄。这班要钱不要命的,没你在真是不行,我只会动拳脚,不像你,动脑筋。你瞧,弄得自己也挂了点伤。”

好在只嘴角一处带伤,胳膊腿尚齐全。良恭把他拍一拍,“你是替谁去收账?”

“张大官人嘛,于三牵的线。”说着,严癞头挨得近些,“走时我和于三吃酒,那狗娘养的吃醉说漏了嘴,你猜那历大官人为尤大小姐开的什么价?”

他把两手比了比,“一千!定钱给的是二百两!于三那贼狗私下抽了一百的定,后头还想再抽三百。所以他才急着摧咱们,叫咱们早早拿人去结银子。不过我也拿他无法,只能吃了这哑巴亏,谁叫只他晓得这历大官人是哪座庙的神仙。我和他磨了磨,他答应事成再让咱们一百两。”

良恭朝那栈道望去,小厮们还在卸行李,一班花红柳绿的媳妇丫头围着两位小姐,妙真像被捧出场的价值连城的一件宝物,令四下里目光蠢动。

严癞头跟着良恭望去,正撞见妙真的眼。竟吓了她一跳,兔子似的瑟缩一下,忙将目光忐忑避开。

“那就是尤家大小姐吧?”严癞头笑着揣测,“还真是打眼,怪道那历大官人过目不忘。我看她这一眼,恐怕一辈子也忘不了了。你是跟着她到码头来的?”

“尤家二小姐与姑爷回娘家来了,到码头来接他们。别看了,做梦你也梦不到这样标志的人物。”

严癞头收回眼吭哧吭哧笑,“这梦也不是咱们这样的人能做得起的。我啊,就是白看看。连历大官人那样随手就能掏出一千两银子的人也没得手呢。说正事,你跟她跟得紧,有的是机会,什么时候你给我个信,我带着人来绑她。”

“不忙,过几日我抽空回家住一夜,届时我去找你,正好有事要同你商议。”

“好,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先去张大官人那里交账。”严癞头刚错身两步,又倒回来,“对了,有桩事我得同你说一声。你隔壁那俏寡妇可不是什么贞烈女子,你不在家这些日子,我看见有说媒的在她家里进出。”

良恭只是微笑着点头,“这事我知道。”

“你知道?”严癞头楞了会 ,向天上可悲的望一眼,“这班狗娘养的,还真都是认钱不认人的。”

良恭拍了拍他的肩,“你要是撞见她,可别说这种话,她不该我什么。要说欠,也是我欠她的。”

严癞头听得稀里糊涂,只得把脑袋拍一下,“也罢,我不懂你们这些勾当,也懒得过问。我先走。”

风度云移 (〇五)

这头说完话,那头也都收拾停妥了,一队人赫赫扬扬归到家中。尤老爷特地推了些应酬,骨肉团聚,于花园内开筵设酒,小戏杂耍,天伦叙乐。

一晃几日,这日早起,鹿瑛要搬回自己院里与寇立夫妻同住。妙真百般挽留,“急什么呢?你我姊妹才是久别重逢,跟他是日日都是见得着的。”

鹿瑛见她有些发急,微笑的面容浮起难为情的红云,“我们走时,婆婆专门叮嘱,趁回娘家这空子,好好休养。”

妙真翻翻两眼,“你瞧,姑妈也叫你好好休养,你又何必急着去服侍他。”

“我的姐姐,你连这话也听不出是什么意思? ”鹿瑛的脸益发涨红。

妙真窥她一会,总算明白过来是叫他们夫妻趁这空子抓紧生育的意思。这事情就不好拦阻了,连曾太太也常盼望鹿瑛早有子嗣。

她微红着脸不说话 ,俨然是生了气。鹿瑛比她小了两岁,不像别人家的姊妹总有个盎盂相击的时候,她们是从不吵架的。妙真心里明白,一向是鹿瑛在让着她,为她的病根。

她犯了倔,歪着头不看鹿瑛的背影,盯着影影绰绰的窗纱。

外头是什么时候了?桃李争春,海棠斗艳,玉兰伸出一只只纤弱的手,春已过半。她做姐姐虽然做得失败,可这些年不知不觉做下来,也习惯了。

鹿瑛也惯了,在妆台收捡胭脂钗环,镜里瞥见她的脸色,只好搁置东西走来床上哄她,“姐姐气性还是这样大,半点也没改。好吧,我今晚上还睡这里,叫他且等着去好了。”

哄得妙真一笑,拥了拥被子,自己想一想,也妥协一下,“算了,你又不是明日就要走。免得回头你婆婆说我不懂事,绊着你不许你们夫妻团聚。你今晚去吧,过两日再到我屋里来睡。”

这厢深明大义地放了妹子去,一转头又抱着被子生了一早上的闷气,也不梳洗,连午饭上来也不吃。

林妈妈听见,心疼得要不得,趁身子骨好些,少不得过来劝,“二姑娘与姑爷少年夫妻,又正是新婚燕尔的时候,你只顾自己高兴,把人绊在你屋里,反叫人夫妻分离,你这当姐姐的也忍心?”

一行把她拉她的被角,“好孩子,我知道你的心,你只想着鹿瑛是你妹子,你们是最亲的。可你也要想想,她是嫁了人的人,是寇家的媳妇,有丈夫,有公婆,姊妹间再要好,终是要各成一家的啊。”

不说还罢,一说便将妙真的眼泪惹出来,躲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哭诉,“就是这话。她嫁了人就不与我亲近了。这几夜人睡在我这里,心却在那屋里,总是念叨寇立,生怕他在那屋里有一星半点的不好。”

林妈妈挨坐在床沿上,轻轻隔着被子拍她,“人家挂心丈夫是应当的,怎么在你这里反成了错了?你这个做姐姐的,也该学着体谅人,连妹妹嫁了人也要以你为先,哪有这样的道理?你细想想。”

妙真揭开被子,转来一张泪水洗过的脸,啜泣着辩驳,“我不是要她以我为先,我就是觉得她与没嫁人时不一样了。从前她什么事都对我讲,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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