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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繁星活了也有小半辈子,今晚总算感受到什么是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滋味了。他愤愤接过水,一口气喝完,空杯子往岛台上一放:“我告诉你,不管你当初是什么原因拍屁股走人的,在我这儿,都不可能原谅!驰哥他人好,也许就对你那些事儿不计较了,可搁我这儿不行,我这人最记仇,尤其恨背叛我兄弟的人,你要一走了之这辈子再也不出现在京城也好,偏偏你又回来了,又跑来跟我兄弟睡一屋,什么目的啊?钱?色?你别告诉我是为了他妈的爱情,总之不管为了什么,这事儿都没完!没完!”

夏安远静静听他说完,轻声道:“是为了钱。”他走出岛台,指了指自己,“许少爷,您看我混成现在这样,不是为了钱,还能是为了什么。”

说罢,他顿了顿,又开口:“您放心,为钱是最纯粹的。我跟纪总,各取所需,时间一到,我自然会安安分分地离开。”

许繁星盯着他看,发现面前这个人跟八年前比实在是变化很大。

头发短了,身条高了,更精瘦了,脸虽然还是那张脸,却黑了,糙了,成熟了,眉眼间有股子抹不去的沧桑,这种沧桑许繁星也经常在大街上那些路人眼中看到,像被生活磨砺到沉静无神,似乎发生什么苦难在他们身上,他们都可以安然接受。

夏安远都这样说了,许繁星自然也不能再放什么狠话出来,不然难免有点越俎代庖的意思。

他哼哼了两声,量夏安远没什么胆子也没什么本事对纪驰不利,叮嘱了他两句不痛不痒的,转身就走人了。

天知道这一晚上给他心情弄得有多跌宕起伏,两个死基佬的破事儿,谁爱管谁管吧!

“小远。”

夏安远端着蜂蜜水回到卧室,将水杯轻轻地放在床头。

纪驰阖着眼,竟然已经醉到睡着了。夏安远没开灯,只留了盏床另外那头的小台灯。灯的亮度调得很低,只够照亮一小块范围,不至于打扰到纪驰。

夏安远往床头坐下,很轻的动静。他低下头,目光落到纪驰的脸上,一错不错的,这个动作他保持了很久,直到纪驰的呼吸变得平稳绵长,他才悄悄俯下身,用食指小心翼翼地去碰纪驰的脸,从眉骨到鼻梁,再到唇珠,像纪驰曾经最喜欢对他做的那样,用手当画笔,将心爱往灵魂深处描摹。

他没想到纪驰会来这里过夜,还是在醉酒的情况下。不过这样也好,他醉着,睡着,夏安远就大可不必将那些不好看的人人憎恶的面罩往自己脸上戴。

他想纪驰应该是不喜欢的吧。他自己其实也不喜欢那样。

朦胧的黑暗中,触感变得格外清晰,这让夏安远才有了真实的感觉,他真实地坐在纪驰身边,真实地触碰着他,真实地短暂拥有他。

夏安远俯下身,脸贴在纪驰枕头旁边,往那头看是背光,将纪驰的喉结线条衬得很漂亮,他从前就很喜欢纪驰的喉结,喜欢摸那里,吻那里,现在却碰也不敢碰,那个位置像野兽的逆鳞,一点细小的动静就容易将它吵醒。

手指滑过下颌就收起来了,夏安远不愿意将自己偷来的这片刻欢愉还回去。

他闭上眼睛,安静地听着纪驰的呼吸,慢慢也将自己的呼吸调整到跟他同一频率,像两个人在漫长的黑夜中融为一体。

夏安远想,自己真的是个好胆怯的人,连汲取一点点隐秘的欢喜,都要偷偷摸摸的,在这种只有自己清醒的黑夜里。

“小远。”

夏安远浑身一僵,心跳都停了半拍。他缓慢睁开眼,起身,见到纪驰的睡颜上,添上了一丝不知觉的笑意。

在说梦话吗?

梦到……我了吗?

夏安远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也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他只能僵在那里,愣愣地注视着纪驰,看到他微微往枕头里蹭了一下,睡得挺舒服的样子,然后突然又开口:“好,豆浆不给你加糖。”

鼻头猛地一酸。夏安远匆匆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转身出去。

回忆的片段失控了,像洪流里的乱石浮木,将漂在其中的夏安远打得晕头转向。

那个酒后的亲吻,第二天起床时,没醉酒的夏安远装作了忘记。

回想起来,他都不知道自己当天晚上究竟是怎样在纪驰身旁入睡的,他只隐约记得起当时自己的心情,忐忑惶恐,藏着一丝酸涩的甜蜜,他希望纪驰第二天酒醒来,记得住这个吻,但最好还是忘记。

就像希望自己在他人生中以何种方式存在的那样。

可纪驰记得,每一个细节都记得。他不是一个喝了酒就会断片的人。

他坦荡地起床,仍然像第一晚在他家那样,比夏安远起床更早,晨跑一圈回来又顺便带了那家油条。

追夏安远很难,因为他自卑、敏感、别扭、神经质、还有一种异于常人的死心眼。因此在纪驰明晰自己心意,对他全方位展开攻势后,三番四次都被他以各种理由搪塞推拒。

但其实追夏安远又很简单,只需要像纪驰这样买上两根他喜欢的油条,为他切成小段,将那过于甜却很有滋味的豆浆倒进碗里,在餐桌上摆好,然后笑着叫他起床。

甚至后来,他住到纪驰这套房子里后,纪驰也会抽空回那里,跨越半个城区,哪怕是寒冬天,给他带回来热乎乎的油条。

谁也不能抗拒这样的纪驰。

夏安远立在阳台上,将窗户大敞,摸出纪驰今天留下的那包烟,哆嗦着手磕出一支点上。

他望着窗外漆黑无月的天,骂自己。

夏安远,许繁星骂你可骂得太对了。

你真他娘不是个东西。

纪驰睁开眼,比意识更先回笼的是宿醉的头痛。

他撑着坐起身,下意识去摸自己一贯放在床头的手机,看了眼时间,清晨六点多,离他平常起床的点还早了二十分钟。

这具身体也挺让人吃惊的,连酒精都没有打败数十年如一日的生物钟。

这时候他才注意起周围。

是学府路这套房子,是他让夏安远睡的这间卧室,昨晚的记忆也慢慢回溯。他揉了揉太阳穴,真不知道当时自己是发了什么疯,醉成那样了都要让许繁星把自己送到这里来,真当这是自己的家了么?

他手都没往旁边搭,不用想也知道,自己占了这张唯一的床,夏安远要么就睡沙发,要么就打地铺,总之绝对不可能主动睡到他旁边来。

夏安远就是这么一个人,总活在他自己给自己界定的游戏规则里,生怕往圈子外面逾越半步,谁插手都没法轻易把他拽出来,或者说即使给他拽出来了那么一时半会儿,过不了多久,他就又跟乌龟一样坍缩了回去。怕个什么劲呢。

纪驰先去冲了个澡,到衣帽间找出套自己能穿的衣服换上,本以为夏安远还睡在沙发上,出卧室一看,外面冷冰冰的,却没有任何人的踪迹。

他在客厅转了一圈,沙发上根本看不出来有睡过人的痕迹,窗帘规规整整地拉到两边,垃圾袋、烟灰缸都是干干净净的。

像没有代谢完全的酒精再次将神经麻痹,纪驰眼前黑了黑,身形一晃,用手撑住了沙发靠背才没有倒下去。

心突然空了一块。

纪驰努力保持看似平静的呼吸。这个描述无疑是做作矫情的,许繁星大学时每一次结束他短暂的恋爱,都会对自己说这样的话。但在意识到夏安远可能又趁自己不注意消失不见这个事实时,他真切感受到心突然空一块的感觉。

像凭空出来一只手将中间那块肉挖了出去,空洞处不麻不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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