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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安远无力反驳纪驰为他现如今的行为所做的每一条剖析,事实上每一条都能在他的出发点上站住脚跟。纪驰是天生的掌权者,面对多少有身份的大人物也能游刃有余,而对于自己,他甚至早在所有事情发生之前就能给出预言,他预言自己,预言动机和答案,简单得就像预言一加一等于二。

夏安远应该感谢他,感谢他拿过了主动权,帮自己说出了难以启齿的话。

沙发上的男人耐心得吓人,这让人不得不联想到原始森林中善于捕猎和隐蔽的猫科动物,凶猛利爪和狠戾獠牙都蛰伏在黑暗中,有这样猛兽存在的土地,空气中都漂浮着静谧的危险。

这样的静谧太漫长,夏安远深知不能让它继续下去,他说不清如果自己再僵持着,会发生什么难以预料的情况。毕竟哪个敢让森林之王等待呢。他把这段沉默拿来当作自己粉墨登场前的上妆,开嗓得跟着铴锣一声响。

“跪”这个动作,真要做起来其实并不难。

夏安远手指贴着裤缝,他沿着布料交叠的地方将指甲往肉里陷,先曲下了右膝。

凸起的膝盖骨触到瓷砖,像搁在了冰凌上,冷得慌,硌得紧,他吸了一口气,始终没抬头,目光聚焦在纪驰一尘不染的鞋尖,左膝也要跟着放下。

同分同秒,鞋动了,夏安远反应过来的时候,鞋底已经挨上了自己的肩,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感觉不到变故是怎么发生的。不过只是一霎的钝痛,那股力量就让夏安远以一个难堪的姿势摔出去好远。

——他被纪驰踹开了。

“让你跪你就跪,”纪驰背着光凝视他,“夏安远,贱不贱呐?”

片刻后夏安远从地上爬起来,按住挫痛的尾椎骨,躬身回答:“纪总,男人的膝盖只跪天地和父母。”

他抬起头,平淡地看了纪驰一眼,复又低下,“您能救我妈,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不能不跪。”

“这么说,这世界上的有钱人都能当你爸妈。”他用那沓文件拍拍夏安远的脸,轻笑一声,“你的腿得跪废吧。”

夏安远伸手,抓住了文件的另一端,露出一个很轻微的笑:“纪总,这是让我直接签的意思么。”

纪驰偏头看了他一会儿,松手,转身回沙发上坐:“卖身契,看仔细点。”

夏安远抓着那叠不厚不薄的东西,长出一口气,用牙将签字笔的笔帽咬开,几乎没怎么翻动,在签名栏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动作快到让人以为他在签什么火车乘客险告知书,而不是用一纸合同,卖掉自己的自由。

他把文件和签字笔整齐地放到茶几上:“纪总,签好了。”

纪驰挑眉看了看他,这个动作被他做得如此漫不经心,也只有他做这个动作,才会让承受这个动作的对象,觉得他是真的毫不在意。

“行,”他松了松领带,把目光落在夏安远身后的位置,“主卧右边的那间次卧,进去洗干净点。你那些破烂要是想留着做纪念也行,放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去。”

夏安远应了声,从门口拿过行李箱,放到了厨房旁边的储物室,想了想,还是从箱子里取出一条干净的四角裤,攥在手里,从客厅路过的时候,他没往纪驰的方向看。

纪驰说的这个次卧,他从前其实是住过一段时间的。比主卧小上一圈,但对比起自己这么多年住过的所有地方,这里是最宽敞最舒适,也是最高级的。

主卧该有的东西它都有,阳台,茶几沙发,投影仪,衣帽间,卫生间和带浴缸的浴室。和房子成套,装修也是统一的灰暗色冷调,以至于他刚打开门,浑身的汗毛就针尖一般立起来。

他攥住四角裤的力度猛得变大,顾不上疑心多次反复搓洗的布料会不会被自己这样的力气弄破,夏安远滞住脚步,中央空调的温度在这个时候好像变得更低,他皮肤都要在这种气温下缩作一团,紧绷得像缺水的橘皮,呼吸像缺水的鱼。

纪驰抽到第四根烟的时候,夏安远出来了。

有浅浅的金属摩擦声,跟着夏安远的脚步,一步一响。

纪驰将烟头塞进烟灰缸,手放到翘着二郎腿的膝盖上,一副欣赏的姿态。

“很适合你。”他称赞道。

夏安远无声地点头,刚洗过的身体被十分规矩的棉质睡衣包裹,那是他从衣柜里那些不知道是为他准备,还是随时为人准备着的衣物里取出来的。

“过来。”纪驰放下腿,坐起身来,伸出手,“紧吗?”

夏安远温驯地走到他面前,低下脖颈,“有一点。”

纪驰手一偏,落到被地心引力垂落在一旁的金属链,爱抚地摸了摸,或许这链子的温度还没有夏安远身上的温度低。“紧点好,”他笑了笑,看了夏安远一会儿,霍然攥住那条链,将他一把勒到眼前,“紧一点,小狗才知道听话。”

整个人都被这条皮质项圈勒住的滋味着实不太好受,夏安远不得不往沙发上半扑半跪着,半个身子都快要伏在纪驰身上,以此才求得呼吸的空间。

“我听话的,纪总。”夏安远垂下眼睛,敛住情绪。

纪驰将那根细链缠了缠,松松挂了两圈在小指上,随口问:“颜色和质地,你觉得怎么样?”

“很好。”夏安远点头,“我很喜欢。”

纪驰似乎终于被他取悦到了,低低地笑了几声,松开手:“试过了吗,虽然看起来这么细,其实比什么材质都结实。”

他又顿了顿,神色幽暗地盯着保持刚才那个姿势没动的夏安远:“它放在桌上,而不是床上,是我给你选择的机会。”

这时烟草已经以霸道的姿态将纪驰身上的其他气味遮盖掉,夏安远呼吸间,好像在与纪驰抽同一口烟。

他摊开手,送到纪驰面前,掌心的暗黄色老茧旁边,静静躺着一枚做工精致的小型号钥匙。

“纪总,”夏安远对纪驰笑,“您觉得我抓住这个机会了吗。”

纪驰没有说话。

他们在离地面一百米高的平台上呼吸,上下左右的水泥壁是经年的伤痂,结成厚厚的壳,仿佛隔绝了外界所有干扰,安静的夜,安静的空气,安静的画面。

就算换成纪驰沉默,也是他在掌握主动权。

良久,纪驰嗤了声。因为在这种安静中,人类的五感像会变得迟钝,夏安远根本辨不出这个声音里,包含了纪驰什么情绪。又或许它稍纵即逝,夏安远根本没来得及把它听见。

他看到纪驰动了动,用他适合弹琴画画拿书法钢笔的修长手指,从他掌心捡起了那枚钥匙。

和这条长到支持夏安远走遍整套房子的细链材质相同,钥匙小巧,匙柄是复古的造型,它拥有很闪的光泽,就算在夜晚,也无法让人忽视。

但比起它的外观,夏安远此刻更清晰感受到的是它冷润的触感。像刚从地下暗流沁出的水滴缓慢滑过皮肤,纪驰拈着它,从他的掌心,打着圈,又往上,挑起袖口的布料,在他胳膊的陈年伤疤处停留。

“洗干净了吗?”纪驰问。

夏安远站回去,手动了,从领口的纽扣开始,一颗一颗地往下松。

他没用言语,而是用这种方式回答。因为有些东西是洗不干净的,譬如说岁月的痕迹,譬如说记忆的烙印,譬如说他腹部那条结了痂又掉,掉了痂又永远留下浅灰色刀疤的皮肉。他不确定纪驰会不会觉得嫌恶,因为在他人看来,这条疤实际上是很狰狞的。

他将睡衣放在一旁,站直,展示给纪驰看。

纪驰的视线总会让人觉得压迫,被他盯着的时候,大多数人是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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