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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身形笔直地骑马走在军队最前方,速度不慢的往边境线前进。
走了大概得有半天时间,才遥遥看到驻扎的军营。
这里距离边境线还有很长一段距离,那段距离就是两国留出来的交战区,当然也可以冲破各自边境线,征伐掳掠,只要你有那个本事。
一队骑行军还没有到达军营外围就被远远拦下了。
汇报和检查过身份后,兵士们照旧留下,云棉和云辰被领着往里走。
“小郡主,您来了就不回皇城了吗?”来接他们的是云裴锦身边的亲信,也是曾经在长公主府看着她长大的伯伯。
云棉乖乖点头。
对方一下子就高兴起来:“那挺好,以后你就住在后面的祁凉城里,只要没有战事了,将军就能回城和小郡主团聚,这样也不至于三年都不能见一次面,将军每次说起无法回京,都愧疚得很,总觉得没能照顾好你。”
云棉眨了眨眼,弯眼无声地笑了笑,没有在这时候告诉对方,自己不会回祁凉城,而是要留在军营里给他们“添乱子”的。
三人入将军营房,门被推开后,云棉一眼就看到斜倚在榻上看兵书的娘亲。
云棉眼睛一亮,让系统叔叔把娘亲这个样子记录下来。
倚靠在榻上的女子并未有任何衣衫不整,她身上还不知疲累地套着厚重银铠,血迹被简陋地洗刷过,铠甲上肉眼可见许多刀枪劈砍留下的划痕,显然这套铠甲已经陪伴将军征战沙场无数次了。
“娘亲!”云棉脆声唤她,灵活地绕过领路的伯伯,像只小鹿一样迅速冲向自己母亲。
“等等——!!”身后的人想要制止已经来不及。
副将不忍心地闭眼,似乎已经看到了将军被小郡主重重撞开伤口的残忍画面。
然而闭着眼一通龇牙咧嘴,耳边却连一声可疑的闷哼声都不曾响起,这让他不得不自我怀疑地慢慢睁开眼。
预想中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小郡主没有扑过去,而是停在了榻前不远,正皱着眉严肃地盯着将军身上那被军医缠了一圈又一圈的浸血布条。
“娘亲,你受伤了。”云棉小小声地陈述事实,脚下动了动,却没有往前,而是后退了一点点。
云裴锦早在他们进来时就把手里的书放下了,闻言低头看了眼身上绑了一圈又一圈的布条,无奈叹息:“小棉花别怕,不是什么特别严重的伤,就是军医喜欢大题小做,一点小伤口他都能包得好像失血过多一样。”
亲信副将:“……”您这鬼话说的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
云棉也垂眼看着娘亲面色不改的撒谎。
大概是她没有第一时间说话,身后两人也保持着沉默,于是营房里突兀地陷入奇怪的气氛。
大概是被女儿发红的眼眶里藏着的情绪吓到了,原本还强撑着坐直的云裴锦很快苦笑着虚弱下来,倒吸了一口冷气后,对抿着唇眼眶红红的小姑娘招招手。
“往前一点,让我看看小棉花这三年是不是长大了?”
云棉一点点蹭到娘亲跟前,半蹲在榻前,张了张嘴刚准备说话,眼泪就先没出息地掉下来。
“娘亲……”小朋友眼泪汪汪地瘪嘴望着她,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云裴锦:“……”
有、有点遭不住。
小丫头长没长大她是不知道,不过看样子还是以前那么娇气爱哭。
“姑母。”云辰适时地上前打断了母女两无言的相处,顺带着把眼泪吧嗒的小姑娘从地上拉起来,熟稔地递过一张绢帕。
“我前些日子收到你父皇的书信。”云裴锦看向他,刚才对女儿还有些无措的神色瞬间变得镇定,甚至有些游刃有余。
她仔细打量了这个侄儿片刻,忽而问他:“你做好决定了吗?这可不是什么喜欢就做不喜欢随时就能丢弃的东西。”
云辰似乎已经料到她会这么问,没有太多迟疑,迎着她探究的目光径直点头:“是,我已经想好了,送小棉花到边境的这一路上,我看到很多听到很多,也思考了很多,正因为如此,我才确定了我心中的想法。”
于是云裴锦轻缓地笑了笑,忍着伤口处撕裂般的疼痛,温声道:“很好,你比你父皇当初勇敢多了。”
云辰的神色这才显出一分愕然,不过云裴锦显然不会和他细说当初云裴殊的“不勇敢”。
看了眼还红着眼眶偷偷抹眼泪的妹妹,云辰无奈地摇摇头,将空间留给她们二人。
副将伯伯走了,二哥也出去了,营房里只剩下了云棉和娘亲。
“小棉花,过来。”
云棉被娘亲牵着手坐在她的将军榻上,吸了吸鼻子,还是有点不敢去看那布条上隐隐渗透出来的红色血液。
“娘亲……你怎么受伤的?谁伤的你?什么时候受的伤?严不严重?军医有没有说最近要怎么养伤?”小姑娘揪着自家娘亲的衣袖,一边呜咽着掉眼泪,一边又不忘追问伤势。
云裴锦垂眼压下唇角的几分笑意,听着女儿凶巴巴一连串的追问,实在没忍住,伸手在她还未完全褪去婴儿肥的脸颊上轻轻捏了捏。
云棉嘴里的追问戛然而止,她鼓着脸,闷闷地瞪向娘亲。
云裴锦笑着又捏了一下,然后才在女儿幽怨的目光中笑道:“看来你皇帝舅舅把你养得很好,就是瘦了点,是不是在宫里没好好吃饭?”
即使明知娘亲是在故意转移话题,云棉在短暂的丧气后,也还是轻轻趴到娘亲没受伤的那边怀里,小小声将这三年里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娘亲,你每次寄信都只报喜不报忧……”云棉忍不住谴责道:“好几次看到信里说你们又打了什么胜仗,大家都高兴的不得了,可我一点都不开心。”
妈妈在她看不见摸不着的地方浴血厮杀,云棉每一天都很担心。
特别是当她第一次学骑马,那是一匹很矮的小母马,云棉被侍卫抱着骑上马背的那瞬间,那种好像随时会摔下去的浓重不安让她整个人都很慌,坐在马背上完全不知道自己该保持什么样的姿势,又或者该怎么才能让自己更安全。
后来她甚至在马儿踢踏着跑起来时险些摔倒,即使被侍卫稳稳扶住了,她也还是后怕了许久。
那时候云棉就总是忍不住想,娘亲呢?娘亲在边境要骑多久的马?她会不会也害怕?会不会人太多了马儿不听话就摔倒?打仗疼不疼?是不是会流很多的血?娘亲受伤了该怎么办?
好多好多的忧虑,云棉问过舅舅,问过舅妈,问过大哥二哥,甚至问过师父百安国。
他们给的答案都大抵相同:打仗哪有不受伤的?
师父说战争就是用人命和尸体去堆积出来的胜败,云棉不怕战争也不怕冲锋陷阵,但她怕那些堆积的人命中,某一天突然出现娘亲的尸体。
云棉每次想到这些都会心慌,会迫不及待想要跑出皇宫跑出皇城,甚至想着自己能长出翅膀一路飞到娘亲身边。
现在她终于来了,可见到娘亲的第一眼,对方身上厚厚的布条就刺伤了云棉的眼。
有温热的眼泪轻轻划过手背,云裴锦低头,神色温柔的用指腹擦掉女儿脸上的泪水,又如同小时候那样伸手在她手臂上轻轻拍着作为安抚。
“小棉花别哭,两军厮杀,受伤总是难以避免的,不过娘亲答应你,以后一定保护好自己,行吗?”再强大的人,在面对自己的软肋时,都会无奈,会放低了自己的底线,也会让坚硬笔直的脊骨轻轻弯曲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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