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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雪宝贪睡赖床不愿起身,柳寂也不叫她,任由宝贝往足了睡。

她巳正二刻才睡醒,一醒马上跳下床,穿好衣服就想找爹爹。

雨早就停了,庭院里的地砖半湿不湿,瞅着有些潮意,不大干燥。

怕爹爹看到会说她,雪宝不敢赤脚踩到院里,于是扒在绣房门沿向外张望。

透过竹帘隐约窥到书房的一角雾蓝衣袂,才安下心,折返回屋穿鞋袜。

洗漱梳妆过后,喝了小半碗酒酿圆子,吃了一个爹爹早上才做的牡丹饼。

还想吃山药糕,柳寂却不允许她再吃了,撤走碗碟,端上药碗,“马上午时,这会儿吃多了,午饭该欠着了。”

“哦。”

雪宝犹豫许久,才皱着眉毛捧起药碗,打算一饮而尽。

药汁入口却不像昨天那般苦涩,反而甜丝丝的。

诶?

柳寂轻刮一下挺翘秀气的小琼鼻,笑道:“爹爹煮药的时候加了红枣和蜂蜜。”

甚至担心红枣蜂蜜与药性相冲,不敢私自乱加,清晨专到胡大夫那里请教过了,才敢加一点进去与药同煮。

雪宝心里也甜丝丝的,漱了口很乖巧地帮爹爹洗干净碗筷,然后一起到书房饮茶,跟爹爹学念诗。

一首《剑器行》,父女两个读来两种心境。

雪宝好奇什么样的剑舞能“动四方”,又能令“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又好奇“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的舞姿究竟是怎样的。

爹爹剑术超绝,不知道爹爹会不会这种剑舞,可这公孙大娘好像是名女子?

女子舞得动人好看,男子舞来却未必了吧?

柳寂带雪宝一起重读这几行幼年时便深爱不已的诗文,落点却在“感时抚事增惋伤”和“五十年间似反掌”上面。

那几句提醒他半生已过,而这半生恰又潦草难以落笔。

纵然早已抛弃道德礼法,欲要无耻霸占这娇憨可爱的小人儿。

可年岁无情,柳寂此刻忍不住暗想:他真能爱她一生、护她一生么?若他几年、十几年后便死去,留她孤苦无依呢?又该如何?

毕竟他们中间隔了近二十载的岁月,难以跨越,如何跨越?

想着便心烦意乱起来,难不成要将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心肝宝贝拱手于人?

眼睁睁看她嫁给和她年龄相当的什么青年才俊,在别人怀里度过一生?

不可能!

天下岂可有如此放屁之事!!

他柳孤言岂会行如此放屁之事!!!

要放弃宝贝,除非他死了!

现在就死了!

尸骨被道旁野狗叼了去,啃了吃了,肉化泥,骨化灰。

神魂泯灭,无法再想着她、念着她的时候,才有那么一天。

狗男人自己跟自己生气,神色阴晴不定,含着明显的暴戾之气。

雪宝手轻轻盖住他的,小声问道:“剑器是什么样的舞?爹爹会不会呀?我想看。”

被温软小手牵住,柳寂才回神。

呵,庸人自扰。

想那些有的没的作甚?他年长宝贝二十岁,便努力比她多活二十年。

总要一生一世守着她,护着她,疼她爱她。

他捉起羊脂玉润的手放到唇边细细亲吻,柔声回答:“爹爹不会。”

“剑器非剑舞,近来一些不学无术之辈总以为剑器便是舞剑,所造图册、所编舞蹈皆是一人或多人执剑而舞,孰不知剑器只是名中带剑,实则乃赤手空拳而舞。”

“哦。”雪宝认真点头,原来是这样,接着又有些遗憾地说:“爹爹,那现在是不是已经看不到剑器是怎样舞的了?”

柳寂摸摸她的脑袋,笑,“长安还有人会舞,以后带宝儿去拜访。”

“长安?我也可以去吗?”雪宝连平山县都没出过。

“当然。”

长安,故事里的长安,遥远的长安,雪宝开始憧憬起来。

此时有人敲门来访,头发缺了一小块的秃头小雪宝急忙避到屏风后面。

摆明了既不想见客人,又想听人家和爹爹聊什么。

来者叫陈宾,字山客,年近叁旬,是隔壁景州的一名书商。

大门开启之后,陈宾先朝柳寂拱手见礼,然后从随从肩上接过一只布包褡裢,挥手命其退下,自己随柳寂到书房坐定。

“陈兄此番前来是为书的事?”柳寂奉上盏茶,问道。

“是。”陈宾扶了扶茶盏,道过一声谢后,方从褡裢里取出一部书,道:“晚辈来和先生商量诗文集刊印的事,前日已勘校完毕,这是样书,请先生过目。若是无误,晚辈即刻安排雕版刻印。”

柳寂接过样书,从头翻看。

前半部是诗集,后半部文集,统共六百七十八篇。

刻板样式则是每页二十八行,每行二十四字,版心双鱼尾,版框四周双边,以缝缋法装订。

陈宾道:“编订时按年份排的顺序,日后收录先生的其他文章,要增订也容易。”

柳寂大致翻过一遍,合上书,指着书封,臭着脸道:“《南北集》?”

看那神情架势,就差指着人家的鼻子骂:这是什么不读书的人取的狗屁不通的名字。

“正是。”陈宾冒着冷汗客气回答:“晚辈几人思量再叁,想着先生行迹广阔,走南游北,非其他词汇所能概括,才定下此名。”

柳寂略思索一番,“就叫《濯雪堂集》,作者署名的话,濯雪堂主人亦或濯雪堂居士都可。”

他还当上居士了,还有脸自称居士。

整天色欲熏心,心心念念记挂的都是女儿的小嫩屄,不是想看就是想亲亲摸摸,更想早日提屌干进去。

谁家善男信女这般恬不知耻、这般贪欢好色?还居士。

陈宾面带疑惑,“这‘濯雪堂’,不知有何典故?”

“我这书房就叫濯雪堂。”

陈宾望向帘外,进来的时候也没见门口挂什么匾额,也从未听说,于是道:“门上好似未挂匾额?”

接着歉意道:“哦!也可能是晚辈进来得匆忙,未及细看。”

“匾额前几日才写好,送去裱刻,还没好。”老男人张嘴就来,信口胡诌。

雪宝也是头一回听说家里的书房还有名字,还叫濯雪堂,想是爹爹现取的,小丫头躲在屏风后面偷笑。

濯、雪、堂,雪,雪,是她!

好看的梨涡浮在脸颊,越来越深,越来越深,甚至忍不住“咯咯”笑出声来。

听到笑声陈宾才知屏风后面有人,柳寂淡淡道:“小女在后面小憩。”

“哦,哦,那晚辈先告辞,回去就安排改名的事,后面再来叨扰。”

“先不忙,我稍后写一篇《濯雪堂记》让人送过去,可将其置于首篇。”

这编年法编订的集子,突来一篇放在开头,有些乱了章法。

陈宾为难,却也不好说什么,想来也能算是个序吧?

只得答应下来,“好,静候先生佳作。”说罢便起身拱手离去了。

雪宝一下从屏风后跳出来,拿起桌上的样书欣喜翻看,“爹爹的诗文要刊印了?那岂不是可以有机会文章与天地同老,随滚滚江河万古奔流啦。”

小雪宝也开始学着说文绉绉的话,开心至极。

“文章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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