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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淑真转身走进门去,正要关门,却听王霖吟道:“危楼十二阑干曲,一曲阑干一曲愁;万景入帘吹不卷,一般心做百般愁;鸣窗夜听芭蕉雨,一叶中藏万斜愁。”
王霖又道:“在下敢说,当世唯在下一人,能懂真娘子词中之离愁,心中之幽怨,而在下也断然不会让娘子‘倾心吐尽重重恨,入眼翻成字字愁’的。”
朱淑真面色一呆。
上述全是她最近一二年中愁绪难解所作,不料眼前人竟通读过,也算知音了。
朱淑真深望着王霖,突然侧身让开:“公子……若是以文会友,淑真必奉清茶一杯,与君畅谈,可若是公子与那些浑浊之物一般,试图羞辱淑真,那便还是请回。”
“真娘子误会。今日相访,绝无半点不敬之意。”
燕青远远站在那边,见王霖风度翩翩跟随朱淑真进了朱家,心道:王爷的武功天下无敌,文才怕也是独步当世,可文武两般能耐,都不如这哄女人的本事!
朱淑真的书房布置非常清雅。
王霖当是她书斋中进的外男第一人。
朱淑真点燃檀香,沏了香茗,便与王霖隔案相坐,案几上铺着笔墨纸砚。
“韩公子诗才横溢,为淑真仅见,不知公子来杭州,可否还有新作?”
朱淑真递过一支狼毫去。
王霖笑笑,知道这便是考较了。
估计在这位当世才女眼中,偶尔灵光一闪出一两首诗词并不算什么,只有多篇问世、水平不堕,方为真正的文魁。
王霖也不矫情,径自挥毫书道:“相逢唤醒钱塘梦,吴尘暗影吟发。倚担评花,认旗沽酒,历历行歌奇迹。吹香弄碧。有坡柳风情,逋梅月色。画鼓红船,满湖春水断桥客。当时何限俊侣,甚花天月地,人被云隔。却载苍烟,更招白鹭,一醉修江又别。今回记得。再折柳穿鱼,赏梅催雪。如此湖山,忍教人更说。”
朱淑真秀目中光彩湛然:“公子果然大才,看来也是钱塘旧客了。”
朱淑真默默吟诵,心头感慨交集,这阙词甚是合她心意,与她风格相访,她怎知王霖刻意选的。
然朱淑真突然面色骤变,霍然起身,眸光冷漠道:“你绝非京师韩家人,你冒名顶替,来奴家中,到底意欲何为?”
有心争似无心好,多情却被无情恼
王霖一怔。
眼前佳人原本“含情脉脉”,应为这阙词所动。
突然变得这般横眉怒目,冷若冰霜,着实有些……翻脸比翻书还快哦?
王霖目光落在自己这阙词上,终有些明悟。
朱淑真冷道:“这一手几可乱真的官家所创瘦金体,着实醒目,淑真虽为女流,却也听人讲过此处,这天下间能与官家笔迹书法近乎雷同者,唯渤海郡王王霖一人尔!”
王霖抬头深望着朱淑真,缓缓起身来躬身一揖:“真娘子果然不同凡响,在下正是山东王霖,因公务来杭,昨日在楼外楼上,不便通名,便化名韩氏,并非故意欺瞒,还请娘子恕罪!”
朱淑真目光更显疏离冷漠:“不知王爷来寻奴家,到底所谓何来?那些所谓的仰慕奴诗文的怪话,就不需要拿来糊弄奴家了。”
王霖苦笑,一时无言以对。
他虽为引钱子仪和钱钟书入伐,但今日来访,却真的也是仰慕朱淑真的才学,并无寻花问柳之意。
毕竟他前世很喜欢朱淑真的词。
但奈何他直觉眼前女子似对他有着极深的成见。
韩庭公子可登堂入室,侃侃而谈,唯独山东王霖,名头一露,反倒要被人扫地出门?
自己的名声……不该吧?
“若王爷别无他事,还请回吧。民女蒲柳之姿,鄙陋之才,实无资格与王爷这等贵人以文会友。”
这话就更难听了。
直接撵人了。
王霖苦笑:“真娘子怕真是误会甚深了,在下固然化名,却并无意轻薄,不知娘子何以前恭而后倨乎?”
朱淑真冷笑:“听闻王爷风流之名久矣。不过,这都与奴无关,若是王爷以为奴也是那愚弄好骗之人,想要在杭州留下些风流佳话,那真是找错了人。”
“……”王霖以手扶额:“这……从何说起啊?”
朱淑真眸光中闪过鄙夷之色:“东京樊楼,王爷以一阙摸鱼儿得了天下第一花魁李师师的芳心,据闻那李师师自荐枕席……随后,王爷又以一首君生我未生、我生君不老,竟将那易安居士哄得五迷三道,而随之不久,王爷又出佳作,所谓人生若只如初见,又纳了一绝世佳人……”
“莫非王爷以为,淑真亦是那轻浮之人,任你一两阙词,就要投怀送抱、以身相许?”
朱淑真面色蒙霜:“那钱子仪为两浙路转运使钱钟书之子,百般利诱、万种要挟,但淑真唯有一句答之:宁死不为顽物!”
“请王爷自重!”
王霖:“……”
这误会大了。
他张了张嘴,本想解释两句,突一想,解释了她也未必信,又何必多此一举。
王霖耸耸肩,起身拱手道:“既然真娘子对在下颇有误解,在下就此道别,还望娘子珍重吧。”
朱淑真冷笑不语。
王霖转身就走。
反正时间上也差不多了,那钱子仪应该已至朱家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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