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恢复到正常水平,克罗希顿就说:
“第三次。这回是80秒。”
不知道是否因为水很冷的关系,安林总觉得他的声音也冰冷得失却感情的温度。水的温度有10度吗?或者更低……安林本以为头部浸透了冷水之后会逐渐适应,然而事实上他只觉得头皮发麻,颈部以上的知觉被一点点地磨钝,仿佛从肢体上生生地削去这部分。
人是离开氧气就会死的动物。
安林参加过防溺水的主题讲座,知道在水中氧气不足的时候,喉部的软骨会首先失守,人会下意识地张嘴呼吸而导致呛水。一旦人的声带进水,缺乏氧气的紧张感和骤然紧绷的呼吸道会导致声带无法发声,也就失去了呼救的可能。水流进入口鼻的呼吸管道是个非常痒的过程,溺水者会忍不住咳嗽或下意识地做出吞咽和呼吸的动作,那会导致水迅速灌入身体加速溺毙。
安林心中牢牢地记着这一点,在他条件反射地张开嘴巴试图呼吸时,他捏紧拳头,尝试主动吞咽而非被迫吸入水。失序的器官停止运转,他的意志显得轻飘飘又无足轻重,水流势不可挡地从鼻腔淹入呼吸道。
……水,是足以致人死亡的。安林意识昏沉地想到。
大脑在尖叫中跳转回忆,恐惧使他的浑身战栗又丧失力气,安林感觉到自己又下意识地吸入了好些水,但他已无力阻拦。
“时间到。”
简短而有效的天籁在此刻到达。
安林猛地将头伸出水面,他急切地大口呼吸着,并用力地想要咳出喉咙中的水。随着理智和氧气一同回归,他意识到刚才自己只是下意识地咽了几口水,那点进水量甚至比不上他中学时刚刚学游泳时无意中喝进肚子里的水多,但他的脑子率先因恐惧而丢盔卸甲。
“我想您应该知道,责罚之所以是责罚,正因为它会给人带来痛苦。每当您做错了事,心中感到愧疚不安,这也是一种痛苦。而责罚的意义就在于用痛苦缓解痛苦。”克罗希顿托腮看着形容狼狈的成年人,似乎是安林的错觉,他觉得对方的话语带着几分愉悦,“那么第四次。这回是100秒。”
安林机械地进入水下。
也许是他还没能从刚才呛水的过程中恢复过来,也许是脑海深处对水的恐惧再次将他捕获,安林这回很快就感觉肺部的氧气耗尽,他徒劳地试图阻碍水淹入口鼻,并开始无法克制地呛水。他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颈部以上的功能,只有神经还在工作着,将难以忍耐的痛苦传达给他。
意识朦胧之间,安林陷入浮想联翩,他再一次回忆起波光粼粼的水泽,记忆中的那条河流,被阳光照射得暖洋洋的,却依旧使人感到十足的寒冷和悲伤。
但他绝对……!
安林下意识地抬头。然而在他的头发露出水面之前,一双手早已等候在了那里,按着安林的脑袋压入水面之下。克罗希顿的力气非常大,他的手就像铁钳一样死死地禁锢住安林疯狂挣扎着的头颅,不让他离开水箱分毫。
“我应当提醒过,只有我可以叫停,而您应该做的只有等待和服从。”与他毫不留情的动作相比,克罗希顿的声音堪称温情脉脉,“事实上,我以为您能够自己领悟,但看起来您确实如您所言那般是个十足的新人,不懂得任何规矩。”
他将脸贴近安林露出水面的一小截脖子,呼吸喷吐在那块皮肤上,这是大脑能够感知到的来自水之外世界的唯一触碰,即使是陷入恐惧和绝望之中的安林也能立刻感觉到:“既然这是责罚,那么您一定做错了什么事。滥用责罚只能取悦施虐者,我还不至于从这种低级的折磨中获取快感。”
他的声音穿过水,穿过安林恐惧的幻想和即将溺水的窒息感直白地冲击着安林的大脑:“我忘记了,您对水责只有流于表面的认知。只有您做错了事,我才会对您施加惩戒。入水之后的这段时间,就是要您在窒息中充分反省自己的过错,用您的痛苦取悦我,消弭我的愤怒。不过看起来,您似乎单纯地放空大脑,要么就是自私地沉溺在自己的幻想之中无法自拔,将责罚本身完全抛之脑后。——啊,您到底在想些什么呢,那一定是对于您非常重要的事物,十分沉重的过往,以至于您直到现在依旧保留对水的恐惧,但——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克罗希顿抓着安林的头往水箱壁上按压,透明的玻璃上清晰地浮现安林那遭到挤压而完全变形的面部,他无法克制的张开的嘴,紧闭的双眼,还有被迫皱起的额头和鼻子。他欣赏着安林这因为逼近死亡而扭曲的姿态:“我分明从最开始就强调过思考的重要性,可我给您的机会您却一次也没有珍惜,甚至挣扎和反抗,这让我很不愉快。”
他说,“好好想想吧,您到底犯了怎样的错误。”
100秒在克罗希顿的话语中结束了。安林感觉那压制在颈部的力量完全消失,他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冲出水箱,而是瑟缩着在水下延长了几秒,才试探性地离开了水箱。
“您想好了吗?”
安林躲避着克罗希顿的视线,他一边粗喘着气,一边回忆着少年不容逃避的话语,想到他并不粗大的指节毫不留情地碾压在自己的脖颈处,以及现在对方脸上可能有的失望神情。……他几乎就要以为自己尚未离开水箱而窒息了。
好在克罗希顿的提醒及时打断了他莫名停止的呼吸。“没有么?那这是第五次机会,我给您整整两分钟的时间忏悔您的过错。”
水又漫了上来。
不过安林这次没有余地唤醒那些饱含痛苦的回忆,他全身心投入思索之中,将时间一点点往前推演,把克罗希顿的每句话都掰碎了反复咀嚼,把它们牢牢地刻在心底。
“我不喜欢模棱两可的回答。”
——不是这句。
“我希望得到深思熟虑之后的回答。”
——也不是这句。
“我不喜欢唐突的话语中断我的问题。”
……啊,是因为这个啊。
安林张开嘴,水咕噜咕噜的淹入他的气腔,流入他的食道。在他沉浸于思考之中的时候,时间过得这样快,他已经被夺走了肺部所有多余的氧气,哪怕他再怎么努力地想要压榨出来一点都不能够。他的头部似乎已经失温,察觉不到温度冷热的变化,只觉得浑身冷得发抖,而脑袋不知怎么的正发烫着灼烧起来,将他的理智全部熔断。
安林睁开眼睛。他的视线穿过层层叠叠的水泡,透过水箱玻璃壁的反射勉强看见少年模糊的剪影。并不平稳的水面会扭曲光的折射,眼前的一切都会出现偏差,他想到克罗希顿透过这些因呛水而呼出的气泡检视着水面之下自己痛苦窒息的神情,安林便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时间到。”克罗希顿专注地盯着趴伏在水箱边的人,耐心数了三秒,见安林仍然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他的双手死死地捏着开口两侧的沿壁,以示身体尽职地履行着主人脑海中最后一个想法。少年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俯身下去将已经接近半休克的安林从水箱里抱起。
安林的口鼻都在不停地向外溢水,他的咽部发出奇怪的声响,然而并没有在回到水面之上的这一刻立即开始呼吸,他的思绪还沉溺于窒息的水下。克罗希顿将他平放在地上,安林无法聚焦的眼睛仍然可怜地望着他,就像被主人弃置在暴雨天却固执地等候在原地的狗狗那样。
“您溺水了。”克罗希顿简单地断定。他先对安林实施标准的胸外按压,随后,他一只手捏住安林的下巴打开气道,另一只手捏住鼻子,俯身完全包裹住安林无意识张合的嘴唇,缓缓地渡了几口气过去。
安林并没有真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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