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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眼又是一年秋去冬来,赵锦宁仍似笼中鸟,困守咸熙宫。秋天她还能在院子里赏赏高墙外的桂花,闻一闻风里飘来的融融香气,等到了隆冬时节,寒天催日短,大雪一下,就只能歪坐在床上抱着小手炉,摆弄摆弄李霁言送给她的玉簪。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近来赵锦宁频繁做同一个梦。梦见独自一人迷失在黄沙莽莽的大漠边陲。她不停的走啊走,好不容易分辨出路径,又被突如其来的一阵大风彻底掩住。她看着天上白云昏黄,天地混沌,绝望地站在原地,就当她以为必死无疑时。不远处传来了清脆悠扬的铃铛声,隔着漫天黄沙,有人骑着马奔她而来。马蹄驻足,骑在马背上的人,向她伸来一只玉骨修长的手,日光惨淡,她看不清他的脸。只感觉是最为稔熟的人,熟悉到她可以把自己交付,相信他可以带自己逃出生天。碧玉簪子在赵锦宁手心把玩的温热,她曲起食指摩挲着簪头栩栩如生的梅花,喃喃自语:“那个人…是谁呢?”“是霁言哥哥吗?”“殿下。”“陈垚总算是送炭来了,”颂茴顶着风雪从屋外进来,手里端着一盆红螺炭,笑道:“雪下的这样大,咱的炭又没了,奴婢正担心呢,这下可好了,有了炭,晚上殿下就不用怕冷了。”赵锦宁见颂茴一头雪沫子,赶忙让她放下手里的炭盆,又把自己小手炉递过去,笑微微道:“快拿着暖和暖和。”“奴婢不冷的,”话音刚落下,颂茴就打了个喷嚏。“还说不冷,”赵锦宁不容拒绝地把手炉塞进她手里,“让你拿着就拿着。”颂茴笑着点点头:“奴婢遵命。”“陈垚还说什么没有?”颂茴道:“陈垚说,这几日他家中有事告了假,一直没有送炭过来,请殿下别怪罪,他还问明日就是腊八了,殿下有没有想吃的?他好去采买一道儿悄悄送进来。”赵锦宁之前还以为是李知行没送银子进来,陈垚不听使唤了。听到这话,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神情松散下来,懒怠怠地往床头靠了靠,曼声道:“也没什么想吃的。”“明儿都腊八了?”见颂茴点头,她喃喃叹道:“过的可真快啊。”她还记得腊月初八是李知行的生辰,不知不觉,他走了有一年多了,这期间一直没有消息,平时她极少想他,偶尔陈垚送东西进来,才略略思量。颂茴瞧着赵锦宁裹着大氅坐在被窝,那张雪白小脸还是丝毫没有血色,忙说:“殿下,奴婢再去给您笼个火盆吧。”赵锦宁道好,“颂茴,你待会收拾收拾,把铺盖拿来,晚上同我一起睡吧,外面太冷了,我们挤在一处还暖和些。”颂茴受宠若惊,忙道:“奴婢怎敢与殿下同寝。”“休说这话,”赵锦宁坐直身子,握住颂茴的手,眉眼一片温婉,声气柔柔的,说出来的话比小手炉还熨帖人心,“你待我好,在我心里你就同我亲姐姐是一样的。”颂茴铭感五内,忙不迭的放下手炉,跪在地上,郑重一拜:“殿下这般待奴婢,奴婢无可报答,唯有沥胆披肝,追随殿下一生一世答谢殿下大恩!”赵锦宁眼眸微阖,眼底黯色一闪而过,从床上起来,走过去亲亲热热的挽起颂茴,“快别这样。”她望望窗外,天阴沉的厉害,不一会儿就上了黑影,“也不早了,早些收拾好,过来陪我说会儿话吧。”烛火灭了,炭盆放在脚踏下边,微亮的火星子映的帐子红彤彤的,账内暖洋洋的。赵锦宁睡在床里,颂茴在外侧也躺了下来,主仆两人闲谈几句,颂茴问道:“明儿早起殿下想吃什么?”她道:“不拘什么都好。”“颂茴,我记得你是陕西人?”颂茴心中有些诧异,应道:“是的,殿下还记得呢。”赵锦宁笑了笑,问:“你是怎么进宫的?家里还有什么人?”颂茴道:“早些年奴婢的爹身体不好,常吃药,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就把我送进了宫,前年爹也死了,就只剩下娘和弟弟了。”她记在心里,安慰了颂茴一番,又谈起:“我听嬷嬷说陕西渭北一带,过腊八不吃粥,吃面的是吗?”“对,奴婢在家那会,到腊八这日我娘就会做面给我和弟弟吃。”“那你会不会做腊八面?”听到颂茴说会,赵锦宁便道:“那好,明日就吃腊八面吧。”帐内没有了说话声响,屋中悄寂,只听得外面寒风萧萧,扑簌簌地鹅毛大雪敲得直棂窗沙沙作响。不知几时几更,赵锦宁忽从梦中抬起胳膊重重砸了一下床,蓦地从噩梦中惊醒,眼睛一睁,满头都是热汗。她缓缓地坐了起来,定了定心神。颂茴也醒来,忙拿衣给她披上,关怀问道:“殿下,可是梦魇了?”“别说话…”赵锦宁一手握住颂茴的胳膊,小声说,“你听…”颂茴闻言,倾耳细听,外头除了风雪声,隐约还夹杂着铁器清脆的叩击声。不多不少,统共四声。颂茴一凛,“殿下,这是…”赵锦宁不曾平复的心慌被这声音扰的七上八下,再思方才梦境,更加惶恐,但觉寒意通体,前胸后背皆是一片冰凉,她把着颂茴的胳膊这只手抖得厉害,喉间哽咽,颤声道:“是云板…出事了。”

天亮之后,大雪犹是未停。颂茴到前殿打听消息迟迟不归,赵锦宁心神不宁,戴上兜帽出了房门。走至廊下,远远瞧着颂茴打着油纸伞走了过来,她疾走两步迎上前,凛然问道:“怎么样?”颂茴见她鸭卵青兜帽底下的脸色比空中雪还要苍白,忙举伞撑在她头顶,满脸哀容道:“殿下万岁爷”她后面几个字猝然被震天动地的丧钟声盖住。赵锦宁一惊,抬头望向钟声传来的方向。丧音如焦雷一般,盘旋在乌沉沉上空,经久不散,两下,三下赵锦宁在心里惘惘数着,钟声足足响了四十五下。隔着高耸朱墙、山峦一般参差错落的重檐殿脊,她既看不到高搭的丧棚、重迭的孝幔。也看不到浑身缟素跪地痛哭的众位妃嫔,臣子,宫女太监们。她被爹爹遗忘在尘世,遗忘在咸熙宫,她什么都看不到。赵锦宁怔怔的看着这四四方方的天,只觉得自己前路渺茫如同这天一样,灰暗不明。一阵急风卷着细雪迎面刮来,吹落了她头顶的兜帽,雪沫子扑了满脸,被涌出眼眶的热泪一消融冰冷刺骨的留在腮畔。赵锦宁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身子抖个不住,颂茴急忙搀她:“万岁爷已登仙界,还望殿下万万保重玉体,身子要紧先回屋吧。”她木木的没搭腔,僵直身体仿若戏台子上的皮影,半点不由自己,颂茴扶着她一步一步地走回屋内,她才略微缓和下来,喃喃道:“颂茴,我好冷啊,好冷啊…”颂茴赶忙搓搓赵锦宁冻得通红的手,见她脸色煞白,就连嘴唇都微微发紫,着急忙慌的铺好了锦被,将她扶到床上,给她脱了洇湿的鞋袜,灌了个汤婆子塞到被窝,仔仔细细地掖好被角,“殿下…可还觉得冷?”赵锦宁倚着床头,冷的唇舌发颤,“冷…”颂茴忙道:“奴婢这就去给您熬碗姜汤。”姜汤很快送到赵锦宁手里,她捧着瓷碗,小口小口的喝着,丝毫没嫌恶辛辣难闻的气味,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的尽数喝净。颂茴接过空碗,听赵锦宁声气弱弱的吩咐:“颂茴,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颂茴颇为担忧看了赵锦宁一眼,“殿下,就让奴婢留下侍奉您罢。”赵锦宁摇摇头,“我想睡会儿。”颂茴颔首,脚步轻轻的带上了门。赵锦宁喝了一大碗姜汤,躺下后,暖汤在肚里晃荡的翻江倒海,她盯着头顶的帐子,忧心大过了伤心。生姜驱寒,能暖的了身却暖不了心。爹爹宾天,她仍关在咸熙宫,可见爹爹临走前都未曾想起她。她该不会要关在这里一辈子吧?大仇未报,心愿未了,她怎能困在这里老死?赵锦宁茕茕孤立在咸熙宫,看不清前景,而偌大的紫禁城业经换了新主人,辰王赵倝在大行皇帝灵前登基,成为本朝第八位皇帝。帝王驾崩,举国哀悼,京城内外上到臣子下到百姓全都沉浸在无限悲痛中,未必是真心敬爱这位多年不上朝,无为而治的皇帝。只不过东厂耳目遍布,谁也不想被扣上一顶不敬先帝的帽子,因此连年也不曾好生过得。直到钦天监择了吉日,礼部、司礼监、尚宝司、教坊司等开始筹划新皇登基大典人人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登基大典定在正月十八,到真真是大吉之日,彤云密布多日却在这一天放晴。金乌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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