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亵衣离体,李莲花顿觉皮肤一凉。
他当机立断,双掌向下猛击水面。笛飞声面色一变,伸手去抓他,手指撞上激起的水墙,竟然穿不过去。李莲花双足一点池底,整个人如离弦之箭射向侧窗。
当着笛飞声的面逃跑,实属下下之策。
李莲花深知他从笛飞声手中成功逃脱的可能不足三成。一旦失败,以笛飞声现在的疯劲,后果不堪设想。
但他什么都顾不上了。
笛飞声这一撕,撕掉了他心中最后一丝侥幸。没有可能,没有万一,没有说不定,这个男人的意图很明显。他不能再等了。
这不是笛飞声。
这不是光风霁月的笛盟主。
李莲花甚至觉得,这也不是那个因为中毒而变得不能以常理度之的阿飞。他直觉一定是哪里出了差错,才会让这个男人反常至此。可此时他已无暇思考,唯有孤注一掷、拼死一搏而已。
水墙已升起五尺有余,将二人之间的视线完全阻隔。
笛飞声在水墙后怒吼:“李莲花——”
他于气息中注入了悲风白杨,吼声有万钧之力,震得整个温泉池中水花四溅。
他被拦阻了一个呼吸的时间。倒行的婆娑步想赢过追击的日促身法,也只差这一个呼吸。
李莲花已越过池边梁柱。
顷刻间,水墙碎成万千珠玉。笛飞声破水而出,身形迅疾如雷。
李莲花凌空一掌击向柱身,再次借力后掠。不过眨眼的功夫,他已到了窗前。
笛飞声仍在半途。
笛飞声隔空向他伸出一只手。
李莲花背脊重重撞上窗棂。
那之后,时间突然变得很慢。李莲花的所有感官在这一刻被放大到了极致。他能感觉到菱花格纹压在背脊上的坚硬触感,他能听见窗框断裂的咯吱声响。他看见笛飞声脸上突然绽出暴怒的神情。
他很快就可以破窗而——
一股巨大的吸力突然袭向他的胸口。丰沛的悲风白杨在空中几乎凝成了实质。它抓住李莲花的身体,蛮横地将他向回拉。
李莲花抬手相迎。
世间最顶级的两种内力相撞,在空中出一声隐约的金石之声。
隔空发力,内力会大打折扣,因此强悍如笛飞声,一时之间竟也奈何不了犹有一抗之力的李莲花。但他并不求这一抓能达成目的。他同李莲花一样,也只想阻他一阻。毕竟婆娑步以诡谲难料着称,若让李莲花逃到了室外,日促身法再快也未必能追上他。
无论如何,笛飞声要把他的猎物留在屋子里。
可他仍是慢了一步。
下一瞬间,李莲花后背窗扇上的木条尽数崩断,侧窗整个飞出去,露出一个半人高的空洞。
李莲花弓身缩腹,整个人随惯性向后飞出。山风从背脊吹过,吹走了皮肤上残留的潮热暧昧。他在半空中展开身体,新鲜的空气涌入肺中,通体清凉。
他已经几乎逃出了濯清池,现在离发挥出婆娑步的最大威力,只剩下最后一个步骤:他必须转身,从倒退变成前行。
李莲花凝起真气,右足一点窗框边缘,身体在空中翻转了半圈。然而就在这转身的一瞬间,笛飞声扑到了窗前。他一直伸出的右手猛然一握,五指如钢爪一般陷进李莲花的右踝。
他这一抓没有半分仁慈。李莲花本是靠右足来撑住身体,被他这么一抓,脚踝处突然传来的钻心剧痛让他险些跌落下去。他急运气稳住身形,左脚同时向后踹向笛飞声的心窝。
这一脚在半空中忽然停住。
悲风白杨暴虐如刀,将他体内刚刚聚起的扬州慢搅得溃不成军。他真气无以为继,再撑不住眼下这个与地面几近平行的姿势。下一刻,他整个人就像被抽空了力气,软绵绵地向下坠去。
笛飞声右臂发力,一把把他拽回屋内。
李莲花觉得自己被一道坚硬如钢铁的旋风裹挟,天旋地转间又被人扔回池水里。他踉跄后退两步,小腿撞上池壁,整个人重心不稳,向后倒去。他慌忙伸出双肘撑在池沿上。可还没有来得及站稳,笛飞声就逼到了眼前。
濯清池里烛火通明,李莲花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法抑制的狂暴。
他心中警铃大作:“你——”
笛飞声猛然攥住他的喉咙。
强烈的压迫感让李莲花不得不仰起头,修长的脖颈在笛飞声掌中拉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笛飞声慢慢低下头,沉重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脸上。
他掐得很紧,紧到李莲花几乎无法呼吸。他的心脏因为缺氧而越跳越快,越跳越重。他在巨大的耳鸣声中听见笛飞声咆哮:“李莲花,你跑不了!”
“你是个骗子!”笛飞声继续吼道,“每一句话都在骗我,拉勾也是在骗我!全都是为了单孤刀!可是单孤刀已经死了,你为什么总要想着一个死人!为什么!”
单孤刀。
李莲花一边艰难地呼吸一边想,什么叫全都是为了单孤刀……
虽然他现在的确只想查明师兄死亡的真相,但这跟全都是为了单孤刀完全是两码事。
有那么多人的人生因为单孤刀之死而发生了巨大转折。他执着于真相,是为了给师父一个交待,给师兄一个交待,给曾经分崩离析的四顾门一个交待,也是为了给……
他自己和笛飞声一个交待。
十年苟延残喘和十年闭关养伤,总该有一个交待。
李莲花想要解释。他费力地张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呼吸变得愈发痛苦和艰难,他憋得脸颊通红,从眼角渗出了泪水。
笛飞声控诉的声音突然顿了一下。这个声音随后变得慌乱起来。
慌乱,但仍然虚张声势,像一个死都不肯认错的小孩,“李莲花,你别以为哭会有用!”
可他嘴上犟,手上却松开了一点。
空气进入气管,李莲花也终于勉强能发出一点破碎的声音:“我……我没有……”
“你有!”笛飞声吼道。
他用力抿紧嘴唇,想了一想,突然又说:“我明白了,你又在想办法骗我。你想骗我放开你,然后你好逃跑!”
……
他都被折腾得半死不活成这样了,还能逃跑?
李莲花费力地说:“我……”
笛飞声根本不听他辩解。他兀自说道:“到底要怎么样你才不会想跑?”
“把你关起来。把你锁起来。不让你见天日。这样够了吗?”他像在对李莲花说话,又像在自言自语。
“不够……”他看着李莲花,轻声说,“只要你一哭,你一求我,我就心软了。”
他表情无比认真,仿佛李莲花曾真的哭着求过他一般。
李莲花有一种百口莫辩的无力感。可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闭嘴,看笛家阿飞这场自导自演的戏到底能演到哪里去。
笛飞声眨了一下眼,眼中神情再度狂暴起来。可他的声音仍然很轻,轻得令人不安。
“除非你死了……”他说,“你死了,就不会再想跑了,也不会再去想单孤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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