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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液不止有血液,精液也是。”

“该死的!”他又一次不可置信地骂了一声,语气里额外掺杂了几分羞惭。

太阳已经全然升起,金线一样的阳光越过窗棂沿着阿廖沙缀了一周描边,细细密密的金色针脚发着虚化的光。他感到不自在,像全身没在热水里似的,便马上寻得一片阴凉。

玛姬挑桃一侧眉毛这让她看上去分外迷人,不置可否地下了定义,“多可爱的小伙,可惜遇到你。”

“这是分明我的运气。”卡尔只是对他露出温和优雅却让人寒毛直竖的微笑,就好像对方已经成了只准备献祭的羔羊似的。

“看吧,里沙。那不是阳光吗?你讨厌它。”7·

“讨厌吗……讨厌吗——”阿廖沙无助地重复这个疑问,做实验一般把手探到阳光下,却马上就被灼热的温度逼退,他开始怀疑自己,似乎是更加不解了,茫然地询问。

“我怎么就到了这里?”

卡尔金线一样的睡毛垂下来,盖住了眼裂。他迟疑一下,“你一定要知道吗。”

“一定。”

雷诺百无聊赖地低下头,脸上浮现出班驳的光影,仿佛坐在晃动的马车里,“早晚的事——说出来又有何不可?”

卡尔思虑片刻,“那是个血腥的夜晚,我当时站在甲板上,有一个巡逻的船员提着灯出现了。他似乎和你很熟,他们我向问你的事;于是我请他进船舱说,他告诉我你的过去,你的喜好,让我一定好好对你——但是很不幸,腥红渴欲毫无征照地在这时来临,我——我杀了他。”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阿廖沙直直地望向一片虚空,他混乱又急切地回想当天巡逻的是……巡逻的——唉。

“我实在太渴望鲜血了,已经失去了神智,我狂乱地把他开膛破肚。等我稍微有了一点理智后,地上满是鲜血,内脏和扭曲的肢体。”

原来如此。阿廖沙低下头,老伙计,粗鲁但不忍的爱读爱情故事的老伙计,就这么随随便便地死了,他宁愿他是因为工作事故而死,也不能为了阿廖沙·乌里耶科夫·托朗宁而死。

他耸起肩膀来发抖,紧紧闭上铁灰的眼睛,声音也上行下效地打着颤,顿失方才的坚定;就像是在害怕谁的责备似的。

“维克托、他……他不是个坏人……”

紧闭的眼睛困不住眼泪,晶莹透明的液滴一颗一颗砸在地上。

“里沙……抱歉,我——我无法控制。我很倦怠,我很慌乱,然后你出现了。我尚未完全清醒,而你的血对我又是如此有吸引力,于是我攻击了你。随后你死了,但大概是死前受了太多鲜血的刺激,你转化得很快,成了我们的同类;不可避免地,苏醒时陷入了混沌的狂暴,你贪求鲜血、渴望杀戮,于是在空气里寻找一切活人的气息,按图索骥。船上的其它吸血鬼也开始耽于受本能支配,彻底焕发了动物性,整条船都变成了我们的屠宰场和游乐园。

问或有片刻清醒,觉得自己是躺在一片血海里。到处都是血——流动的鲜血、凝固的血块、干涸的陈血;还有四分五裂的人体散落四周,一滩又一滩,一团又一团。空气里的血腥味像一帘暗红的幕布紧紧缠绕裹住了呼吸道;连我都像是要窒息然后呕吐。

你终于咬断了一具尸体的脖子,它的头延着楼梯跌跌撞撞滚下去——大厅里的四个墙角积了厚厚一层氧化发黑的凝固的血;中央放着的那架三角钢琴盖子上挂着不知道谁的肠子、谱架上摆着颗表面风干的心脏——也许它们属于同一主人。雪白的琴键上满是黯淡的赤橙色血指印,然而我不知道这是我的还是谁的。但我坐下来,指尖覆盖指痕断断续续弹起《月光奏鸣曲》。你轻轻数着拍子,和埃里克一样竖着耳朵听;玛姬和玛莉安纵情接吻时雷诺和卢西正淌着血在跳华尔兹。一曲完成我咽喉干得像要着火,走到饮水机前——从里面缓缓淌出的也是黏稠的血。

——浸在血里的享乐在意识全无的情况下持续到破晓,直到船只撞上河曲。”

阿廖沙动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放弃了。

“船撞了,但是并没沉。我带着你先行回到这里,而船因为走走停停修修补补,时间上耽搁了许久。”

“哦——”阿廖沙沙懊恼地叫了一声,捂住口鼻干呕,样子像是要被溺死了。他又开始哭,也许是因为喉头的收缩刺激,也许是在悼亡,也许是两者皆有之。抽噎两下,涟涟泪水从一片狼藉的脸上滚落。

埃里克看不过眼,实际上他总是不由自主地要替主人和其他相关的人担忧;故他低声告解阿廖沙,想让他看开一点,但此刻阿廖沙早已平静下来,他木然地眨着湿漉漉的眼睛,接二连三的打击让他开始怀疑自己所处的这个世界。

他觉得就像看到万花镜一样,红的黄的蓝的粉的,无数几何的碎片、无数不规则的奇异图形,从视线中生长出来延展开来。就像在水面上滴下一滴油,彩虹的光线散射的奥秘如同一朵花一样绽放在水上。

他茫然地寻找卡尔,透过时隐时现的光斑却看不清楚他的脸,于是阿廖沙干脆闭上眼,世界昏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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