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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脾性不愿说。他就看不惯周瑜这种受惯了君子讷言的管教,明明自己也是个小疯子,非得端着那清贵世家子的架子。
但他忘了世家小公子是第一次如此到河边戏水,根本什么也不懂。
在岸边与早就下了水的孙策互相泼了些水珠后周瑜方才悠悠褪了鞋袜,却是提着曲裾深衣宽大的下摆就下了水,一点也没想到他身上这繁复的绸缎在流水中会成为他怎样的障碍。孙策才一侧头,周小公子就叫那长衣绊了个跟头,坐进了水里。身下的溪水好似还留着春日的凉意,柔柔抚上白皙皮肤,在其上染上些许红意。
孙策看着周瑜摔在水里发懵的样子,几步蹚过去大笑着把他义弟从那正缠绵的溪水和袍服中救出来。
“好了,这下倒也成了美人出浴图了。”
溪水算不上深,呛水倒是避免了,但这样一番下来,周瑜身上的衣服便湿了个透彻。他穿的全是广袖大袍,湿了便贴在身上,冷风一吹便泛起凉意。夏初天候虽是已热了些,但日头仍然不算太大,孙策皱了皱眉,捡起他方才扔在岸边的外裳将周瑜裹了个严实,抱着人上了岸。
“义兄……!放我下来!”周瑜没想到他会这么干脆,当即脸羞了个通红,挣扎着要下来。
“不放。你这小身板,待会儿病了怎么办?”孙策紧了紧手上的力气,将义弟抱得更紧了些,牢牢挡住湖边微凉的风。
周瑜气急,但以他的力气又挣不开孙策的手,只能任人抱着,徒劳地喊:“孙策!放开我!我又不是泥捏的,怎么会就病了?”
但孙策充耳不闻,仍然抱着他大步向前。
直到进了周宅,孙策才将他放了下来。两人躲过侍从从后院小门悄悄进了院子,披着的外裳也几乎湿透,孙策催着周瑜回去换衣裳。
可躲过侍从还没走几步,前院就传来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正往后院过来。周瑜听得清楚,正是前月传了书信回来说已从洛阳启程回家的周晖。
“是兄长回来了!”
周瑜心中一阵喜悦,自上回洛阳一别,他与周晖也许久未见,这下周晖回家,他便能又日日见到兄长。暗自高兴了一会儿,他才发现不对——他现在衣衫不整,甚至还裹着孙策的外裳,简直狼狈至极,无论如何也不是面见兄长该有的样子。
但周晖眼见就要向后院来,定是先来寻他的。寻不到也就罢了,晚间再见也是一样,但若是弄成这副模样被兄长看见了……
“只怕兄长要亲自动手揍你一顿,然后将你丢出门去。”周瑜转过头,对孙策认真道。
孙策本来还因他见兄长归家喜悦而高兴,乍一闻言才有了些拐带人家孩子的心虚,也忧心忡忡起来,思索半晌道:“《孙子兵法》都说善用兵者避其锐气,事到如今,我们先躲一下!”
“躲哪……?”还没来得及多想一会儿,话音未落周瑜就被带着跑起来,疑惑也被迫消散在风中。
“跟我去后院!”孙策一把拽过周瑜,在后院纷繁复杂的回廊中拐起弯来,没几步就将还裹着他衣服的周瑜拉到了个偏僻荒芜的处所。
周瑜眯着眼睛想了许久,直到抬头看见枯瘦树枝才想起这是后院那株桃树。虽是桃树,寿数却意外的长久,年纪大约比他还大上许多,树干粗壮处几乎可以将他整个掩住。但今春不知发生了何事,这活了几十年的老树一夜之间无声无息地死了,枝桠尽枯,只剩枯瘦虬结的外壳勉强支撑着腐朽的内里。老树枯萎后叔父觉得不详,思索着换一株,却不知怎的搁置了下来,于是这苍遒的树就一直立在此处,这小院便也荒废下来。
他自己都快不记得这处,难为孙策日日从后院翻来找他,对这院子倒是比他还更熟些。
孙策带他绕进去,那老树后面还有一方井,也已干涸了许久,井壁上尽是青苔。
小院静谧又苍茫,强劲日光被枯枝遮挡住大半,只洒下星星点点的碎金颜色,暖和又不刺眼。周瑜随孙策出门玩了这半晌,本也有些疲惫,孙策又因怕他着凉而一直半怀抱着他,他义兄身体好得像深林中的虎崽,身子无论何时都是热的,他被这暖意一激,困倦袭上心头,纤长眼睫扑闪起来,回答孙策的话音也渐渐低了下去。孙策的将军故事说着说着没了应答,低头一看,周瑜早已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但年幼的孩子们这时候尚且可以在家中惬意逃避,接下来要面对的世事却不容乐观。
周晖并不是归乡的第一个。自去岁开始,在京中有官身的周家子弟便陆陆续续地归了老宅。周氏忠臣几百年,本是四世三公、名门望族,但当今圣上年幼,懦弱无能,权臣掌控朝廷、排除异己的事也并非什么不能说的秘密。越是忠臣,便越是清臣、直臣,绝对不会与那些贪佞权术之辈同流合污。于是无论是被铲除异己,或是不愿同流,出京都是必然之事。
现在的安稳终究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假象,秋收过后,掩盖在朽木表面的金玉锦绣逐步剥落,终于将其下腐烂的内里暴露无遗。
当年大旱,朝中为了董相国的寿辰欢欣鼓舞,官府冷面不出,无人在意河内几乎颗粒无收,周氏以女眷的身份悄悄开了自家的粮仓赈灾,连周瑜自己都吃上了糙谷,却仍然杯水车薪,日日都能在城外见到堆积的饿殍。
两个人的离别来得太过仓促。情况急转直下,孙策匆匆随父亲行军,分开时差点一句再见都来不及说。
孙策那时整日看将军美人的话本子,满心以为他要与周瑜一同建功立业,但军中日子过得闭塞,孙策很久没再听到任何消息,直到终于随父亲进了被烧成一片废墟的京城,他才知道是父亲瞒他瞒得太好。
他疯了一般冲进雕梁画栋的宫殿,董卓走的时候没留一丝余地,几乎没有一点金银留下给他们,只剩被烧得斑驳的绫罗绸缎,和还在负隅顽抗的兵士。
他愈往里心中愈慌,只懂得擎着手中的长枪一路杀将过去,后来到枪头磨钝无法再顺利地捅开盔甲,他随手捡了一把长刀继续,杀得全身甲都上已经浸满鲜血,他还是没有找到周瑜。他快要绝望了,手中的刀已经不知道卷刃多少把,几乎把整个皇宫都翻遍,才在一个偏僻的小殿里找到了他的爱人。他把刀从最后一个人胸口抽出时,手已经快抬不起来,但他还是努力站稳,推开破朽的殿门。
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可看见周瑜的那一瞬间他几乎将门板捏碎。美人尚还纤细的赤裸身子被层层红绸挂在榻上,满身都是不堪入目的淫器,被摆成只供泄欲的玩物。仔细看去,白嫩腿间还挂着没有干涸的白浊,也许就出自方才倒在他脚下的某个人。
他一点点解开那些红绸,用已经破损染血的披风将他放在心尖上的人严严实实裹好,才迈过一地的尸体和废墟离开。
其实周瑜跟随周晖进京并非一时兴起,时节早已不安稳,无论在何处都称不上安全。但他们没想到董卓来的那么快,被粗鲁地从车中拽下来时周瑜已经尽力保持了冷静,可看到被西凉军士像扔破布一般扔在董卓脚下的兄长时,恨意和颤抖都再掩盖不住。但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兄长拼命上前试图拦住将他带走的人,看着族人一个个倒地,血深深浸入泥中,然后被人包装得如同礼物一般,送到董相国榻上。
此后的记忆好像都被血色覆面,像是心中承受不住于是便强行掩去所有记忆,直到他被孙策从已烧成一片废墟的宫殿中抱出,任凭孙策将他牢牢圈在怀中,跟他说抱歉来得太晚,眼前的血色才好似随着泪水一同埋进了最深的心底。
周家被灭门没有任何表面的理由,但却有着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罪状。就在车队被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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