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挞族的承耶,必定是有人不想他回去,可那人已经发现了他的身份,起了这样的心思,想要回避却是不可,顾千珏绝不是那种会给自己留隐患的人,但想来,这浑水定不是那般好蹚的。

若这消息为虚,以他再之前的推测,若霄月阁的势力来讲,绝不会有人能窥查出他与顾铭的身份,但要是牵扯起别的江湖势力,大可能是一场阴谋,足以掀动血雨腥风的阴谋。

至少这人能以异族身份潜居冀城多年便不简单,明面上可能借着寻承耶的姿态,暗地里传达北梁的通达图径。许也是上辈子那短暂的征旅经历,也让他的心态悄然改观着,再混淆原主的记忆,至少家国一体的初浅想法是不曾变化的。要是企图发动战乱,他决计不会袖手旁观。

两人按着图记循那方向去的时候,一路上竟平安无事。顾千珏想了想原委,便不再纠结。既然有人不想他们去,自当也是有人回护着他们走,想来两方不同的阵营已经对上了。

见到那个女人的时候,顾铭也不知道自己该摆出怎样的表情,实际上他觉得很奇怪,在他看来这就是一个非常陌生的女人,他甚至在她靠近的时候,下意识做起了暗握刀柄的警惕姿势。真有什么令他不适的,就是这张与他颇为相似的脸,还有那其中过于复杂让他无法解读的神色。

他眼前的女人打扮得十分朴素,一点都没有一族领袖夫人的华丽装饰,但那浑然天成的贵气却是作不得假。

女人看到他的第一眼几乎就落下泪来,嘴角裂开时而上弯时而下扯,扭曲着搐搦,一时竟看不出来是高兴还是难过,她抖着手想要去摸顾铭的脸,但大抵顾铭的眼眸中的寒光太过显露,她只虚虚一抚便妥协地放下了手,手臂逡巡至下,她的眼神一寸寸往下,把顾铭的肌肤,他的服饰,整个样貌轮廓似乎全部要刻进心头,她要好好看看她多年流落在外的孩子是否过得尚可,她的手掌最终搭上了男人宽厚的肩,只一触,婆娑湿润的眼眶又再次泛起红潮。

纳挞族的男子一般都长得魁伟健硕,她的孩子在北梁也许称得上高大,可比起同族又确瘦削,她下了决心一定要找到他,不管什么模样,何时在何处,所以对于这场在梦中预演无数次的见面并没有让她觉得意外,当然会心生喜悦,但真正见到人的那刻,她心中的悲痛和焚心之感要把那点欣喜完全覆灭,以至于不能维持住最基本的体面,她自从成为鲜奉,除了丢失孩子的那时,少有这般失态。

顾铭不知道女人的心中作何感想,只那手一触上来的瞬间,他的身躯就僵硬地不知如何摆弄。他从未与除了阁主以外之人再有什么非生杀交戈的接触,他感到无措慌乱,只下意识想要逃离。

那个女人说得一口流利的北梁话,她最初似乎是想要把男人拥入怀,但好似也感受到男人略微抗拒的状态,敛下那些失落,只轻轻拍了拍男人的肩,嘴上唤了声:“维衍。”这话一出,仿佛打开了话匣。

女人絮絮叨叨地说着:“已经长这么大了,长得高了,比你罕父都高了,只是身量怎得这么瘦,都还赶不上阿斛”慢慢地,从女人地嘴里了解到,他还有一个同胞兄弟,名唤乌敕斛。

女人的话语不停,那眼角的泪珠也似泄了闸似的,一边说着,一边滚滚落下。旁人看来也是一副凄惨的模样。她捏着方帕有些胡乱地揩尽脸上的泪,说到情绪激动之处,有时候又会一顿,仿佛在努力压制更崩溃的伤痛。

顾铭如坐针毡般僵立许久,心头觉得这时刻比当值守夜还要难捱万分。他偷偷地觑向阁主,沉静的目光,无知觉中透露出求救的信号。

顾千珏无奈一笑,不过还是出言带过了女人的话头,适时缓解男人的不适:“这位夫人,我是此次陪同顾铭的僚友,你之前所问他这些年在外做什么行当,我的表叔父外侄婶婶的哥哥在外开了个镖局,顾铭与我皆是店里的伙计,接到手书那日我也在场,他与我情谊甚笃,对这番大事尚有些摇摆不定,毕竟如今这江湖也不太平,所以思虑再三我便与他一同来了。只是夫人你也当知,那些你先前摆出的证据也是太过勉强,认亲一事并非如此草率轻易。”

女人仿若才察觉到此处尚有旁人,背过身去将脸上狼狈的痕迹拭尽,深掖口气,令自己彻底平静,才接过话说:“我是怕维衍不肯信,所以带了族巫一同前来。”

女人说话的功夫已然恢复如常。她的心底飞快地转圜着这人的身份价值,虽说对于这样的普通人她应当有自矜自贵的傲慢,依这人的话言,应当是维衍这些年的莫逆之交,先前那些怀疑冒犯的话语也姑且可作担忧挚友安危,但以她的身份确没必要向无关紧要之人证明些什么,只是为了不让维衍心底有不快以及不信任,所以还是解释了一番。

远事宜占,近事以祭。这么些年寻容貌相似者也堪过百矣,不是没有妄图鱼目混珠之人,离得远了,鲜奉则会先找族巫占卜问仪,不成便不会再去。稍近了,便不管险阻也要去见上一番,扑空也要苦苦等,哪怕那些细微之处都对不上,还要不死心再拉着族巫祭许敬解,才肯彻底放弃。

容貌相似,身量高壮,眉眼高阔浓厚的族人征象,耳处有刺迹问仪无碍,反此种种,这些年只拎得出这一人!要叫她如何不激动,在见到人的那刻,血脉联系的微妙通灵便叫她毫无心思再行祭解,几乎就要将人直接带回去。

族巫取出一绺黑色的细碎发沫,女人在一旁解释着,那是维衍满月时的胎发,然后耐心地向男人解释族巫的下一步动作,以消解些男人的抵抗。族巫径自上前取了顾铭的一缕头发,将两者缠作一起,倒上不知名的黑糊油亮的液体,取最初祭燃的香头星火反插进去,混做一团的东西滋滋灼了起来,随后腾起一股股白色的烟雾,再片刻便烧了起来,化作一团奇异的净蓝色火光。

“烧的是离火!”女人惊叫着扑到顾铭的身上,抽哽着痛哭,嘴上一遍遍重复“维衍,就是我的维衍,我的阿衍,在外面受了多少苦”她哭得尽了,又捧起男人的脸反复打量着,目光是那样的包容、怜爱。

顾铭尚未体会过这种陌生的情绪,只作不解,他顾自朝阁主那边靠去,躲避着女人更为热切的举动。

“望夫人谅解,顾铭他向来独身一人,不太适应您这般。”顾千珏不动声色护着男人的一只臂膀,但是此前的证据大抵是十分明了,他也不想在未来岳母面前表现得格外失礼,因此还是规矩颔首致歉解释。

一旁的族巫也掩盖不住激动的神情。“终于找到二承耶了!太好了!”

【1】承耶:纳挞族首领割域据落的继承者称谓。

这个走向是顾千珏没有料到的,起先他以为当有什么阴谋诡计,尚可将计就计以身入局,但现下看来,这身份的虚实仿佛已经明了。

脑中的思绪蔓延,观那夫人的态度,应当不是知晓他一阁之主的模样,想来牵扯的不会是太多江湖的势力,那么朝局州国之间的纠葛,就待他们再好好留观几许。

因此,鲜奉夫人提出要顾铭去嵩原的时候,顾千珏没有拒绝,顺势顾铭也应了下来。鲜奉夫人并没有发现两人之间,暗流着以顾千珏为核心的行为模式。

她眼底的喜悦迸射出来,散发出前所未有的活力与精神,对于顾铭说想要邀好友一同前往做客的请求,也满心欢喜地答应了。

就这样一行人混着低调的随行队伍,一路跨江涉海,去往嵩原部落。

路上鲜奉夫人热情地为顾铭介绍着纳挞族的各种情况,尤其是围绕他自身的事情。她介绍着属于他的辖区,尽管这么些年人不见踪影,他的罕父仍为他留存封号与辖地,宠爱程度可见一斑。

莫说这些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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