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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碎片,挑起一根蛛丝般细韧的线,中指与食指摩擦两下,茶盏便被片刻前伤害它的利器缠好,恢复如初。

归根到底,他还是得了高洮的真传,好比这操纵金属丝的本事,又好比他自己被逐出宗门,贫弱交加的时候,也敢于对外一口咬定是强者仗势欺人:

宗主高洮走火入魔,自己一片孝心为救师父自甘献上大半修为,奈何奸人陷害,被本派扫地出门。

故事编得半真半假黑白分明,又不失转圜余地,一传十十传百,搞得人人都在想:汉高祖杀淮阴侯,尚且要问吕后出个欲盖弥彰的主意。还阳宗好霸道啊,卸磨杀驴也就罢了,竟不避着人的。

“除名好啊,不用伺候你那可笑的自尊心。我现在懒得猜,也用不着猜你要干什么了!”

“我只要你听我的话!”

高洮大怒,枯藤盘旋而上:“这很难吗?你很亏吗?识字、制符、傀儡术,凡是我会的什么没有教你,你母亲还是我救回来的!哪怕有一件事是我对不起你的!”

“你敢说没有?你一场疑心病,就给我安了这么个身份去试探你那新夫人,害得我日子过得如履薄冰。乌梢处处苛待我,你只当看不见。直到我母亲险些丧命…高洮,你自我催眠也有个限度吧!”

“靠着和我沾亲带故,赚了多少你自己最清楚。至于高洋拿你母亲威胁你,是因为你拿了他的把柄上蹿下跳。为了收拾你的烂摊子,我落下个兄弟反目的话柄,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我威胁他是因为老宗主属意他,而不是你!该死的,你杀了高洋本就是计划之中的事,说的好像是为了我一样,省省吧!有人心疼你替你出头,你当年不是受用得很吗?”

烂账。

人家的仇是放不下的,自己的恩是忘不了的,怒目而视,不知道谁亏欠谁多一些。说真话,早习惯了对外人添油加醋;说谎话,偏偏眼前人记得最清楚。有很多话要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来这里就是个错误。两人不约而同地想。

“既如此,本座和你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有…”

余光扫过杯中,明明无风,茶水竟向另一边不自然地震动,分明是木楼上来了新客。高洮警惕:“什么人!”

不等他出手,绿松石下几道银光,雨幕横飞般破窗而过,果然有人被击中,猛烈挣扎起来。

成姜不缓不急,一拉傀儡线,对面那人生生被他悬空提起,摔在二人面前——竟是那引高洮来联翩阁的小侍者。

“小人…小人是来…送一壶茶水…”

侍者的胸腔被傀儡线捅了个对穿,口中不住地往外冒血沫子,匍一落地便不住地磕头,喉咙咔啦咔啦地求饶:“求求二位大人…求求…”

你怎么说?成姜问,他断开手中的线,那侍者蜷得舒服了些,整个人伏在地上。高洮看了一眼侍者背后破体而出的半截尖钩,不置可否,三指探进他衣领,在后颈下方抹了一下,那人打了个寒颤,便再也不动了。

“了不起,目无全人。”

跟着高洮十年,始终没有学会这一招。成姜眼看着那人栽倒:“喻盟主那边呢?”

尸体尚温热,高洮从它背后取下鸟蛛钩,这东西在活体内存放太久会变形,那时就不好摘下来了:“他在窗外站着,我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这样惊人的内功,你当喻昆叫他来只为了端茶倒水?”

“也许只是你老了。”成姜双臂抱胸,用鞋尖将那死人调成一个合适的角度:“你打碎杯子的时候,他就在那,只是你没发觉。”

“所以他也听了好一会了。啊,怪不得你一直在掩饰你的那些事…红砒?”

成姜无言扔下一小包毒粉,踢到尸体跟前:“要是炼成活尸送回去,还能替你打探打探消息,可惜时间不够。”

没必要。高洮不耐:“喻昆那老匹夫这两年贫病交加,还抓着这偌大的山庄不放手,不把自己饿死就不错了——看看这茶,亏得你能喝进去——我就是杀了他儿子他也不敢说一句话。他若问起来,就说…”

“画云山庄的侍者意欲下毒谋害我二人,你不得已出手。”

高洮满意点头,面纹渐渐隐去。

“我为什么听你的?”

“不听也可以,今日与我会面又杀伤侍者,想必对返生门不是个大影响。人走,留下半张脸皮。成掌门丢了脸,那玉裹金装的行头,”高洮擦拭着鸟蛛钩扣,“也撑不住几天了。”

其实自从喻盟主的心思被高洮挑明,成姜就打定主意不叫他坐收渔利。他本就不是真的打算离开,此刻只是叹息:好名声,真难得。下多少工夫费多少心,一朝一夕就毁去了。

“他那副样子,也就骗骗你这种蠢货。什么人做和事佬会不事先通气就把人拉到一个屋檐下?分明是盼着我和你大打出手,好叫我大宴名士做了盟主,倒显得他是个费力不讨好的善人。”

“或是从我这听去些新盟主的丑事。哈…今日我只是见了高宗主,聊了些功法心得,随他怎么说。”

返生门毕竟根基尚浅,成姜乐得退让一步,作为高洮揽下责任的偿还。眼看着高洮擦净了那串银钩,对着光端详:“好久没见这东西了,两个月只能出一只。”

“这个你做了半年。怎么,提醒我知恩图报?”

“小人之心。”

高洮心思被挑明,把鸟蛛钩扔回去,对方接住收回袖中,压在手串下:“他们现在不用这个了?”

“有工匠做,我也懒得管。”

看来是用得不好。成姜想。还阳宗如日中天,高洮早八百年就没了亲自教导弟子的心气,别说亲自做机关武器了,对着新招的废料指点几句都难得,干脆全部打包扔给徒子徒孙,自己乐得轻松。

“你倒是尽心尽力,也许我该让他们去返生门听你讲几节课。”

返生门作为后起之秀,亲近还阳宗不是坏事。成姜听明白了他的弦外之音,只是年轻气盛,想起往事依旧有些气不过:“毕竟是和整个武林作对,一个不小心就要被人置于死地。这样殚精竭虑了还做不出成绩,活着干什么。”

听出他在赌气,高洮终于有个长辈的样子,语气宽和了很多:“你又在指桑骂槐,没人要置你于死地。”

成姜这才配合着递了个台阶过去:“你没有?那么多针对返生门的阴招,总不会是为了把我逼回还阳宗吧。”

高洮接得很快:“你想回我不拦着。”

“你是真心说的?”

“你说呢?”

“我说不出,喻昆即盟主位的典礼后我叫人递过帖子,你没有回,看着可不像真心的。”

“你也不是诚心递的帖子。作为晚辈,拜帖写得不伦不类,大庭广众之下隔座送来,江湖上没有这样的规矩。”

“江湖就是一大滩水。”成姜冷哼一声:“而江湖中人,要讲究论资排辈,讲究师出有名,无数的规矩无数的教条烦得很…你看,是人把水搅混了。”

你讨厌教条,是因为教条没让你得利。高洮不屑于和虚伪的年轻人论道,随着年岁见长,更是不爱听这种看似有哲理,实则狗屁不通的话:

“随你怎么说吧,你现在也是做掌门的人了,也知道江湖是不同则不和,总不至于这点事拎不清。”

愈是在功法上登峰造极,高洮愈是确信这一切不过是一门生意,而号称自己混迹江湖名声响亮的,全都是做生意的人。使刀剑斧钺的商人们的游戏规则一通百通,比方说:情深义重不是规矩,宣传情深义重才是规矩——但你表面也得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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