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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罩被摘下,已经吸饱了血,沉甸甸地坠着。

瓷砖反射出的灯光太过耀眼,贺锦延迟疑着眨了眨眼睛。

眼前白花花的一片,找不到视线的焦点。

耳塞也被取走。

他的舌头依然被钉在墙上,转不过脑袋,眼角余光里,只能瞄见路元清一个人。

她刚洗过澡,披散的黑发半干着,散发出清新的沐浴露香味。

钻进已经被血液腥臭熏麻木了的鼻子里,显出几分不真实的甜腻。

张嘴说话的时候,声音也格外遥远。

在嘈杂的耳鸣声中打了好几个转,才缓缓落进他耳中:“……考虑好了吗?”

考虑……什么来着?

贺锦延漫不经心地想着。

上一段记忆……是在被当成肉凳使用。

在那之后,他也不清楚,具体撂在这里过去了多久。

原本由于持续失血而倒错性发热的身体,已经走上最后一段失温的路。

他是仰着下巴被钉住的,在他看不见的身体下方,同一列的瓷砖花纹都被染透成红色,底部也积蓄起一汪血,顺着地板的倾斜角度,缓缓从下水口渗走。

生命似乎也随着鲜血一起流失殆尽,变得轻飘飘的。

如此轻盈,甚至有些近乎于美妙。

手铐被打开。

固定的时间太长,双臂肌肉早就麻木不堪,在血液再次流通时,产生密集的,针刺般的麻痒。

然后到此为止。

双手重获自由,贺锦延却根本没有产生半分挣扎的欲望。

他就像正被一个玻璃罩保护在中间,一切知觉都被隔绝在外,显得遥远而朦胧。

路元清似乎又说了些什么,但他已经不想去听了。

随便,怎么样都好。

他平静地躺在玻璃罩里面,完全放松下去,任由对方拉起他的一只手。

某种尖锐的东西刺破表皮,扎进肘间的血管。

霎时,玻璃突然消失了。

那些遥远的光线与声音,如同海浪倾颓,刹那间兜头落下,将他淹没。

混乱的心跳,滴落的血。

晕眩,疼痛,寒冷。

恐惧。

贺锦延眼神重新聚焦,立刻回忆起了一切。

这是第叁次打针。

看着他的呼吸再度粗重起来,路元清拔出针管,继续问道:“我要的答案,你考虑好了吗?”

他也不知道路元清到底给他注射着什么东西,竟然硬把他吊在生命的悬崖边,明明只剩下最后一步,却根本无法跨过。

再加上绝对静默的黑暗,更加倍延长了这种处于濒死最后一刻的折磨,现在,贺锦延真的开始后悔了。

干嘛非得招惹她,又干嘛非得在口头对着呛?

没等到回答,路元清把他刚注射完药剂的那只手抬起,放在贺锦延自己脸旁边。

“怎么,今天的机会也要放弃吗?”她边这样漫不经心地问,指间边转出一枚更粗大的钢钉,抵在他掌心的软肉上,“那要不我们来试试看,我能让你活着开多少个洞?”

贺锦延猛地蜷起手指,徒劳地试图去抵那枚钉子。

下一刻,他就着被钉住的姿势,终于艰难地摇了摇头。

+2。

钢钉在她指上旋了半圈,消失无踪。

紧接着,纤长的手指拂过他仍在流血的舌头,楔入墙面的那枚钉子也不见了。

摆脱禁锢的同时,贺锦延整个人都瞬间脱力,栽倒在他自己的血泊里。

舌头上的肌肉感觉已经濒临坏死,一时间甚至没办法收回口中,保持同一个姿势过久的腰腿也麻痹不堪。

他无力地屈张了一下手指,却根本爬不起来。

只能看着路元清有点嫌弃地把手指上沾到的血蹭在他胳膊上,再站起身。

离开他,走出门。

过了一小会儿,白星远便随后进来,帮他上药止血,顺带注射一些营养补剂。

再做过简单清理,重新扶他走出去时,路元清正在浏览商城。

亲手把那个贺锦延的生命一点点握在掌中,随意把玩的感觉实在相当微妙,在这十来天里,积分增长速度也随之很是喜人。

说实话,她甚至隐约有点可惜——贺少爷看起来骨头很硬,怎么就没有再多撑一段时间?

一听见两人出来的动静,路元清暂且关掉系统界面,在扶手上撑起胳膊,支住下巴,望向他们。

贺锦延重新穿上了一套正经衣服,脸上的血已经擦干净,撞伤也被包扎上了。

他个子原本应该比白星远高,此刻肩膀却虚弱地塌着,还隐隐需要倚靠白星远的胳膊才能站稳,一时间,已经看不太出这一点。

这两个人再次站在一起的画面,比路元清曾经想象过的样子要生疏得多。

尤其是白星远,既没看她,也没看贺锦延,扶人的动作更僵硬得跟被谁胁迫了一样,除了贡献出一边肩臂做支撑,连脑袋都转向另一侧,态度明摆着是能离多远就离多远。

路元清忍不住心底暗笑,打量够了,这才微抬鞋尖,轻轻点了点椅子旁边的地板。

她没说话,但贺锦延却莫名读懂了她的意思,慢慢站直倚靠住白星远的身体,深吸一口气后,有些踉跄地朝她抬步走去。

他脚步很虚浮,动作也慢,但好歹能支撑住自己,勉强摇晃着保持行走。

可奇怪的是,这短短的几步路里,他却边走,边忍不住来回揉捏自己的衣摆,肩膀也总在难耐地晃动。

好像这衣服里长了刺似的,叫他浑身不适。

事实上,路元清会拿出来的男装,当然都是布料柔软的高档货。

出问题的是贺锦延自己——被赤身裸体地囚禁在保持恒温的浴室太久,再次穿回衣服后,每寸肌肤都像快被闷死一样难受。

胯下的紧绷感就更致命了。

内裤尺寸明明并不紧,但就是随着每一步迈出,都像是贴住肉棒在用力摩擦。

又痒又疼。

这复杂的感觉实在难以启齿,贺锦延也做不出直接把自己扒光的举动。

当终于走到路元清跟前时,他隐约意识到,有某一部分的自己,正在渴望这女人随便做点什么,最好赶紧让他把这身讨厌的衣服给脱了。

改变就是这样,一点一滴地,在缓缓影响他的心。

可路元清并没有如他所愿,她仅仅只是瞟了他一眼,便趿拉着拖鞋,用鞋尖再度点了点脚边的地板。

依然没有说话,但其中的意思却昭然若揭。

贺锦延也立刻明白过来,僵在原地,浑身都在隐隐颤抖。

——要他向别人下跪,那不如直接要他去死!

他很想这样有骨气地怒骂出来。

但他同样很清楚,如果自己再敢拂逆路元清的意愿,一定会招来比死更恐怖千百倍的后果。

房间里的安静突然就沉重得如同沼泽。

就在贺锦延还徒劳地做自我心理建设时,路元清就像是突然决定大发慈悲似的,浅笑一声,打破了这要命的寂静,转而朝白星远说道:“你先去把里面收拾收拾。”

白星远顿时也如蒙大赦。

他本来就在那边备受煎熬,一双眼睛甚至不知道能往哪里看。

没办法,他还是无法像盛熙一样,平和地接受必须与别的男人共存的现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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