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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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四月芳菲尽，山中桃花始盛开。

静元望了望那一片粉红白紫，突然感到有些惆怅。

她暗自打量申鸿，只能看到背影。

刚才照面时见过一次正脸，秃儿悄悄说他是陈之鸿。可惜静元没来得及细看，就上路了。

“啊呀呀，申公子，这碧湖山庄真让老夫大开眼界呐！”

焦六善一惊一乍，聒噪的像只蝉。

“呵！太虚幽境，涵虚混太清……呦！碧水如天，一条玉带环山翠……咦！天下独绝，真是仙子梳洗处……”

申鸿频频侧头回应，无非是些谦词。只见他绷着脸，抿着嘴，朝山里拱了拱手：“都是托王爷的鸿福！”

爹叮嘱过他，别人夸咱们，咱们就夸王爷，都是王爷英明神武、福星高照……这样一来，即显得忠心，又能挡去许多非议……

“那也少不得申将军慧眼识宝，小将军精心打理，不是吗？”焦六善目露赞许，“黄州一战，小将军简直是天降神兵呐！”

申鸿那紧绷的脸再也绷不住，紧抿的嘴再也抿不动，嘿嘿笑了两声。“不敢当，不敢当，鄙人只是个参将。”

焦六善捋捋胡须，神秘道：“申公子日后定有大造化，老夫不会看错人。”

呵，焦六善又开始骗人了，这话不知对着多少人说过。

不过，也多亏了焦六善，静元才有机会细看申鸿——真的是陈之鸿？

算来已有七年未见，他那时不过十岁，谁还记得他是什么长相？

而且，她和陈之鸿甚至算得上“陌生人”，只是静元单方面偷窥过他两次。那时候的陈之鸿，上蹿下跳的像个猴。现在么，稚嫩偏要装老成，装的脸都要抽巴了，还是被焦六善给逗的尾巴翘上天。连凝雨、雪儿的脚趾头也比不上！

……凝雨、雪儿，你们在何处？

“参见王爷！”

走了半日，终于走近碧湖山庄的核心。

吴王隆重招待了远道而来的贵宾——参将何飞与六善真人。

没想到，在宴会上，凝雨就出现了，静元却吓了一跳，他怎得变的这般憔悴！面带病容，鬓生华发。

静元忐忑不安，七年不见，许多事都有了变化。

凝雨和他二弟陈之鸿如今叫申鸿了，坐在吴王左侧的第三桌。

巧的很，静元作为六善真人的弟子，坐在右侧第三桌的位置。

静元低头偷瞄，侧头斜瞥，喝酒横扫，托腮回睨。眼珠子都要瞥抽筋了，还是看不够。

有两次，凝雨的目光和她相撞，她极力控制自己的表情，只是偷偷抿嘴笑一下。

她感到凝雨也在看她，不止一次。

但在装样子上，凝雨总比她强些。当然，这是开玩笑的。

因为凝雨从小就内敛、腼腆、情绪很淡。哭是默默的哭，笑也是淡淡的笑，更多的时候，凝雨是平和的神态，与他不熟的人，很难察觉到他的情绪，凝雨也不愿在外人面前表露。

比如现在，静元虽然没有咧开嘴哈哈大笑，脸上的笑意却收不住。凝雨却和宴会刚开始的神情一样，从容自若。

所以，静元眼珠乱转的找角度偷窥，而凝雨却大大方方的看她两三眼，仿佛是寻常目光带过，根本无人在意。但静元能感觉到，凝雨和她一样高兴。

静元心情没那么忐忑了。

凝雨还是老样子，沉静、平和、淡然……也依然俊俏。

就像这环绕峡谷的碧湖，春夏秋冬，同境不同景，不能因为冬天的肃杀，就否认它的美丽。

消瘦的病体，削去他几分皮肉丰盈之美，又增添了几分严肃。他的眼睛更加明亮、坚定，仿佛是春雨洗过的天空。

但是……

凝雨怎么不动筷吃饭？他是怎么了？怎么只喝茶？难道是在提示我，有毒？

静元嗅了嗅吃了一半的饭菜，应该没事。左右看看，众人对于凝雨的行为，视若无睹，习以为常。静元又感觉到，凝雨似乎有些情绪低落。他是怎么了？累了？乏了？

宴会接近尾声，侍从把凝雨掺扶到轮椅上，推走了。

当年分别时，凝雨的身体已经大好了，连拐杖也不需要，如今怎得变的这样差？

静元心中有千万个疑问，却只能忍耐。

宴散，吴王召何飞、六善真人师徒等人在凤吟馆见面。

吴王两年前打着“清君侧”的旗号谋反至今，已与皇帝陷入胶着状态。皇帝守着北，吴王占着南，谁也攻不下谁。

年前，终于有了新突破。

吴军连夜跨过长江，攻城掠地，横扫千军，眼看要剑指京城，谁知在陕州、睢阳与京师十万大军交汇时——吴军大败。之后，吴军节节败退，退回长江南岸，只有夷陵、舒州两郡被吴军牢牢把住。无论京师如何围城攻打，始终无法攻破。

现下，两军似乎又陷入胶着状态。

吴王坐不住了。军马、粮草，都需要钱，长期耗下去，难道，要以长江一分为二，与小皇帝共分天下？

他当然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两代、甚至是三代人的努力，最后只是屈踞一方？吴王北望京城，听父王说，离开京城时他只有三岁。那些刀光剑影、忍辱负重，都化作父王、母妃、王傅的殷殷教导，埋下“清君侧”的种子。

是以，夷陵、黄州安定了局势，吴王便马不停蹄的接待了两位守城的大功臣，夷陵的何飞参将和黄州的六善真人。

正所谓疾风知劲草，两位能臣都是在此战中大显身手的人。也正是如此，何飞从百户提拔为参将，六善真人是修道之人，暂且做了黄州的军师。

眼下正值用人之际，吴王打算，同右丞相柳奉先、镇国将军申启先考较他们能力，探探虚实真假。可堪大用的，提拔上来，留在王府中枢；若不然，便封赏些银钱宅邸，原路送回军中。

然而，柳相和申将军在路上耽搁了，吴王按耐不住，便想着先同辅国将军石天柱和左相陈之润考较这几人，再让两位老大人掌掌眼。

吴王看着下首六人——

何飞、六善真人和真人的四个徒弟。听说在黄州时，只有六善真人和两个徒弟，末位的女弟子和四师弟，似是刚出山。

这个女弟子……若不堪大用，纳入府中，也不错。

但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乎意料。

起初，问了问几位守城的计策和细节。何飞靠的是人智，排兵布阵、五进五出，耗损京师兵力。六善真人靠的是天地神通，出奇制胜，守城不出。

石天柱和陈之润对六善真人的神通似乎更好奇，便问的详细一些。几位道士便展示了推演吉凶、占卜天象、堪舆地脉、撒种成粮、借兵草木等法术神通。

到了出题考较时，石、陈一改宽和面容，分外严格。不过，几位道士对战术战策、粮秣储运、马政驿传、武器军备皆有见解，与何飞不相上下。

陈相似乎对静元女观格外严厉，静元却对答如流，且在兵法上颇有心得，借着陈之润的问题，说出一个惊世骇俗的逼宫计策，引得吴王注目。

石天柱想让这她来沙盘上模拟，怎知静元笑道：“将军，民女要说句大不敬话。将军和左丞相可是疑心我们师徒的本事是真是假？”

不待石天柱张嘴，静元又说：“何须沙盘模拟？还请诸位退远一些，我与四师弟演示一番！”说罢，便拉住四师弟三果的手，两人冲向房顶……

“静元，莫要胡来！”六善真人伸手阻止。

“静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