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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从一老丈手里拿三筐口粮换来了一匹病弱小马。

尔后消息便算是断了线头。

起先只是觉得这人做事太无厘头罢了,却不知怎的一件比一件更让他抓耳挠腮,想知后续,便时常揣了袖子坐在窗前静待时光荏苒,信息再临。

可一气从暮雪寒冬等到了春末夏初,也再等不得这人片缕消息。

总觉得他许不定是死在哪场任务里头去了,兴许尸骨全无,自己一个毫无关系的人,虽然动用力量去挽他个全尸也没甚么不可,可总归是找不到最好的托词,便只能浮躁一时沉静一天的耐着性子,寻思着,再等等看吧。

他向来是个不怕等的人。

然后,消息终于来了——

烈阳六月天,这人烂醉在赌坊里,先是将财银悉数散尽,最后输的底裤都没了,被人扒的一干二净抛到了街上。这人还犹自醉着甚么「大、大、押大!」赌坊打手笑话他,「兄台,衣服都押进来了,你还拿甚么赌?再输了赔老婆不成么?」

「钱,钱……我还有钱……你们知道我是谁么?!」这人从地上摇摇晃晃站起来,捧着酒坛大着舌头,「老子可是谢常欢……」

话音未落便瞧见从坊里飞出了一干打手——谁不知这人是悬赏榜上的第一名?值钱的不是谢常欢这仨字,也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名字后紧跟着的那一串数字。

因此,谢杀手裸着身子狂奔了三条街一时成为千古流传的佳话。

十三寻曾经在酒桌上还常拿这事笑话他,言辞切切间奚落不假,听出来更多的却是熟稔。

后来又是金秋十月寒,北地却当先入了冬,他一路踏了匹不知甚么品种、却速度无比惊人的烈马,一路马蹄声声如战鼓擂脆,毫不留情的便踏碎遍地金光熠熠,名利傍身,一路风火璀璨的就奔至了北地冰原。

一页纸笺不够叙述他是如何同那匹比主人还疯癫的野马怎么就风风火火恍恍惚惚的去了北地的。

素手执页,缓翻而过。

只一行大字——

听说这人骑着马撒了欢的在薄冰上乱蹦跶,步步踏银光,碎碎听冰裂,紧接着——双双落水。

只把温浮祝看的神情恍惚,险险不能自已。

一瞬间好像又回到稚时学堂,他顶着一颗机智过人的脑子,不肯学三书五经,不肯效先贤仁义,偏生爱大家摇头晃脑跟着夫子齐读君子之行时,偷偷藏了小画本于课桌里津津有味的翻着。

那时候大哥便次次抓自己,抓一次敲手心一次,这边委屈的抹了眼泪认了错,一扭头该怎样还是怎样,只气的他们统统为自己的将来忧心。

也正是如此,温浮祝从小才没学的好轻功。

因为他们都不教。

总怕自己会了点轻功,连学堂都不上了,镇日屋顶揭瓦,树下弹雀,河中摸鱼,草中埋兔的……

等着后来一起撑过隗升最飘摇的时候,温浮祝已经老了。

排兵布阵,攻克南境陲风,又接连吞并周边绵延小国,扩展版图,大收疆土——等着他再回头的时候,已经过了学轻功最好的年纪。

更何况,自觉此生江郎才已悉数用尽,浮生且过后,他忽然就有点倦了。

譬如——他现在是可以再度下河摸鱼,屋顶掀瓦,只是,终归是难寻当年欢乐。

这话曾在五年前,他彻底在心底认同谢常欢之后,拿出来同他讲过。

谢常欢哈哈大笑,那时候他肩膀中了一箭,笑起来能扯着伤,他却还偏偏笑个不停——「所以老温你这是在羡慕我?羡慕我自由自在,羡慕我在想要做甚么的时候,便能立马去做?」

「大概是吧。」

那时候夏夜风凉,天空上星子一闪一闪,他俩并排躺在屋顶上,离的天空太近,好像一伸手便能摘下几颗来在手中摸匀摸润。

谢常欢清了清嗓子,风淡淡刮起二人青丝,在空中纠缠不休。

温浮祝只听得他轻声反问,「那你怎么不知,许不定现在重新下河摸到的鱼,会比当初你抓到的鱼更大?更漂亮?于是你会有更多乐趣呢?」

一瞬愕然。

不及开口反驳甚么。

便听得旁侧这人吸着刚才由笑扯着的伤口嘶嘶笃定道,「温浮祝,你哪怕有了这个念头后,也一定没有真的去实行过。」

确实……如此。

因为先前已经在心底否定,找不回这个乐趣了。

却忽然被他捉住了手腕,短促了句,「起」,便匆匆翻身下瓦。

温浮祝轻功没他好,猝不及防被他扯着了,差点摔下去,这人却似是早有所料,旋身回抱了他一下,「啊呀啊呀,可惜在下现在一只臂膀受了伤,怕是抱不动你,不然我刚才又有便宜可乘了。」

言之凿凿的一张脸,却不见得甚么亵渎神色,有的只是满目的温暖欢喜。

直到被他像赛风似的拉出去狂奔半晌,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这是……」

「我这是领你去摸更大更美的鱼。你该不知道吧,离我们这边大约八个城镇的距离,有一条非常澈的小河,那里头的鱼都特别大,也特别漂亮。当然最重要的,是它们味道十分鲜美。」

温浮祝只知道拼着全力跟着他的脚速,让他负担不要过大,闻言却不由自主啊了一声泄气,停了下来,不可置信反问,「八个城镇?你这大晚上的……」

「我这大晚上的,便是要领你狂奔八个城镇,去摸一尾鱼回来的。」

「常欢,我没你那么好的轻功……」

「你不肯跟着我的速度试试,怎知一晚上你便奔不过去?我倒是忘了先前用了几个时辰了……」顿了顿,又忙扯了一脸忧郁之色的他道,「嗳呀,你快甭想了。我敢打赌,你过了今夜,不用今夜,便是一两个时辰,可能这股子劲头就消了,那时候哪怕你奔去了,摸着鱼回来了,也没现今这刻更期待。」

他一边抓牢了他的手带他狂奔,又一边朗声大笑道,「温浮祝,你终于肯有趣了一次。」

回过头来又促狭了一张脸,「所以有时候不是你小时候没做成甚么,长大了便做不成甚么了。也是得看这股子新鲜劲头的啊呀……!」

那夜他俩没去得成。

只因谢常欢太过在意回头开导他了,而又没注意他自己脚下的诡异步速,这一扭脸的过程身子却不带停歇的蹿出了十丈远,一不留神便撞上了身前树干,便是温浮祝有心拉他一把,提醒他一声,也没来得及插得进嘴去。

朗朗月华下,谢常欢捂着额头蹲在树下默默揪草,独留温浮祝一个人在旁侧捧得肚子笑弯了腰。

简直也恨不得学那些个江湖豪客,性至随意放达的捶胸顿足仰天狂笑,可温浮祝毕竟是温浮祝,只能一边揩着眼泪,一边捂着肚子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又怕谢常欢实在觉得太丢面子,笑的乱抽抽的顶着满眸水色去安慰拍他的肩,「常欢,没甚么的……我并不笑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再笑一会儿就不笑你了……哈哈哈哈……不行我忍不住……哈哈……」

最后是笑脱力的倒在他身旁,谢常欢依旧一脸惆怅的捂着额头望天——说真的,他现在低头头晕,还被温浮祝笑声震得耳鸣。

那年二十五,温浮祝活了人生小半载,头一次笑的如此酣畅淋漓,兴尽而归。

及至天明时忽然来了场急雨。

谢常欢当时正好和聂白在外面整弄马车。

下意识一个飘忽回到客栈想去老温的房间里避一避雨,未及效仿一回那采花大盗如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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