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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官季子涛还请秦王殿下一见。”
踏雪乌骓踏着缓慢的步伐上前,护卫方收刀入鞘,退避左右。
李策骑在高头大马上,并没有下来与他相见的意思,甚至就连身前拥着的美人也是堂而皇之在上头打量他发量稀少的头顶。
季大人忍不住摸了两下脑袋,才对秦王拱手道:“还请秦王殿下恕罪,下官母亲年岁已高,不得已回去侍疾了半月,是以殿下远道而来,未能远迎……”
“此事已有人来报,季大人侍母孝顺,何罪之有。”李策勾着唇角,缓缓道:“秦州三县水祸一事,现如今也安置得差不多了,季大人可还有指教之处?”
听到秦王主动提起正事,李大人的笑脸也缓缓落下来,捋了捋袖袍,字正腔圆道:“秦王殿下贵为亲王,替陛下护送灾银,任为监察使不假,可却擅越职权,揽了布政使司的事,如今还私调守军,如此行事,岂不是背离殿下贵为太子时,为削弱藩王职权而颁发的国策。”
李大人熟读大旻律法,因而理直气壮地看着秦王殿下,正色道:“殿下您这可是知法犯法!”
他身后的官员与他沆瀣一气,跟在后头点头,议论纷纷。
说来也是讽刺,曾经的东宫太子为了集权,削自己那些兄弟在地方上的权力,分给了朝廷任命的官员,他那会定然也想不到自己也会沦落到藩地上,成为那个被削了权的藩王。
所以他如今在秦州的所作所为,无不超出了一个亲王所拥有的权力。
就说上一回齐王想要齐州官府去剿匪,那也得去‘请’都指挥使司出马,而非自己调动兵马!
季大人回去探亲,为母侍疾就消失了大半月,而头一回出现就抓着秦王的罪处来发难,就像是特意放松约束,等着人露出马脚,他好及时出现抓个现行。
余清窈听李策讲起过。
秦州的官员与当地的豪族世家关系密切,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而殿下从前就多次要削弱世家对土地的控制,双方已然是水火不容的地步,所以这季大人抓住这个把柄,少不得要大肆宣扬,狠狠利用。
余清窈担忧地抬头看李策。
李策虽然没有看她,却也不动声色地摸了摸她的后背,好似让她放下心。
“孤自是知道。”
李策慢条斯理地道:“此律是孤重定的,还需要季大人来提醒?”
季大人听出李策的语气、用词皆不对,如蒙雷击,两眼瞪得如铜铃。
“何、何意?”
载阳上前,拿出一铸铁令牌,亮在季大人面前。
只见上面篆刻了‘东宫卫率’四个小字。
“睁大你狗眼看看!”
季大人再次揉了揉眼,把头都伸了过去,‘东宫卫率’这几个字直直映入他的眼帘。
卫率是官名,东宫是属地。
合在一起就是东宫属官!
竹楼
虽然这个令牌代表了护卫的身份属于东宫, 但是季大人仍不敢置信。
“殿下不是、不是已经被……”废黜了么!
李策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让季大人的话都没敢说出口。
冷汗从鬓角里一路流了下来,秦州藩台大人’咕咚’咽了咽口水, 又结结巴巴道:“秦王殿下莫要跟下官开玩笑,擅顶储君之名,可不是小罪……”
他熟读大旻律法, 深知这样的事无人敢做,因而话说着说着又不禁自己打住了。
既知道无人敢做,秦王殿下如何敢做,他又有什么底气敢做?
藩台季大人脑子里乱糟糟的, 一会质疑秦王,一会否决自己。
“季大人要问罪, 大可随孤同回金陵城, 看看究竟是孤擅顶储君之名……”李策凤眸往下俯视, 语气冷冽,自带着一种不容人质疑的气势, 道:“还是你——以下犯上?”
季大人又咽了下口水, 眼睛疯狂眨了好几十下, 不管真与假, 他都被李策这气魄所唬,忽然提袍扑通跪下。
“下官、下官不敢!”
藩王无权,储君有权。
他再怎么样, 也不敢管到储君头上去啊!
他这一跪,跟随而来的众官吏也没有人敢站着。
只见稀里哗啦矮下去一片。
“拜见殿下。”
余清窈人还是懵的。
李策怎么就成了东宫储君。
恍惚中她想起之前李策要她猜的那个问题。
——约定是与秦王的,与我有什么关系?
她轻轻‘啊’了一声, 好似是明白了一些, 可随即眉头轻蹙起, 任有不解之处。
“季大人今日不来,孤原本也打算回去找你,既然大人亲自过来了,那劳烦陪孤走一趟。”
这个‘亲自过来‘颇有些戏谑的语调。
季大人堆在肚子上的一圈肥肉都不由一颤,他抬起头就哭丧着张胖脸。
“这……这殿下……下官可什么也没做啊……”
藩台大人说这句话也是有底气的,在秦王来之前他已经将账册、粮库什么都安排好了,还仔仔细细检查了三遍,没留下半点纰漏,这才放心大胆地回老家潇洒偷懒。
“安县、宜县、平县哀鸿遍地、饿殍载道,作为一州父母官,你竟敢说什么都不做?”李策下颚抬起,睥睨冷漠。
秦州藩台向来是和稀泥的好手,常年在本地的世家豪族里左右分羹,将‘无为’奉为治州的要旨。
不等刀子悬在头顶上,轻易不会做出改变。
就譬如黑风寨的山匪常年霸占着秦州一条商路,他和齐州、章州三方击鼓传花多年,也没有把这破烂事砸到自己手里。
然而这次秦王殿下北上,居然把剿匪的大功绩拱手让给了齐州,他在老家听说了,气愤地都拍烂了一张桌!
若知道黑风寨的实力也不过如此,他还不如把这个功劳揽到自己身上!
年底考核功绩的时候,他也不用抓耳挠腮地想办法去凑数。
“下官这……这不是在侍奉病母,再、再再加上还要等殿下到……”藩台大人紧张地舌头都捋不直了。
可等到殿下来了,非但赈灾的银子没有捞到手,田地的价格还水涨船高。
藩台大人心里那个悔啊。
早知道就应当劝那些世家别把地价压太狠,那些饥饿的田民本来就快撑不下去,一听要贱卖六成,又咬咬牙撑着,这才挨到了秦王到来。
若是早些买卖成契,他现在何需提心吊胆?
载阳把令牌往腰间一塞,走到季大人身边,开口道:“哟,大人还请快快上马吧。”
藩台大人身上一个哆嗦,觉得这个护卫阴阳怪气的语调和在请他去死根本没什么两样!
更何况随着他走近,有股冲鼻的铁锈味还从他身上传了过来。
他垂眼一瞧,只见护卫腰间的刀柄上赫然还残留着艳红色的血迹。
这把刀刚刚才饮了血!
季大人本就生得肥胖,常年各种小毛病缠身,被这一惊吓,顿时眼睛往上一翻,竟然直接昏了过去。
不过即便是昏了也没有妨碍李策要将他带走,三、四个护卫齐心合力把他抬上马,几根麻绳将他往马鞍上一捆,就跟绑着一头猪似的。
其他的官吏见识了藩台大人的惨状,连装晕都不敢了,赶忙自觉动身,上车的上车、上马的上马,不敢不听从‘太子殿下‘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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