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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那夜谢徇离开之前,嘱咐杨少斓穿好衣服在房里等着。

“稍后有个怪人来带你走。他很凶,而且是个哑巴,但是他听我的吩咐,谁也打不过他,你大可放心。”

此地不是没有闲杂人等和巡夜的,杨少斓还担心自己认不出来人。不过很快他就打消了顾虑。

因为那家伙出现的时候,屋里仿佛黑压压冻住了一般。饶是杨少斓齐齐整整穿了衣物,仍感全身从头恶寒到尾,腹中一阵难受的翻搅。

来人飞身而过,蒙住杨少斓的眼睛,再“吭哧”一声将他抱起。

身轻而稳,夜晚的风呼呼地拂过杨少斓的耳朵,他担忧地抓紧了来人的肩膀。

……离得这样近,他竟然听不见此人的心跳声。

恍然间仿佛出了宫城,杨少斓被放在马车上。车轮滚滚向前,他的心脏一阵雀跃地跳动。

……我逃出来了?真的……

他战战兢兢地揭开眼罩,只见轿厢外夜空一片晴朗。

杨少斓眼睛一热,寂寞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咱们……出来了……

倾城庄位于延国郊外百里一处深山老林里,周围只有稀稀疏疏的几个村落。

这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别有洞天,易于掩藏行迹。山灵水秀之处,风景倒是意外地秀美,颇合杨少斓的心意。

可是,没有正常的商人会在这等冷寂之处买庄子,除非他不是要行商,而是要起兵。

庄名亦颇有巧思:倾城,似用来豢养美人的,但,若真要倾哪个城呢?

杨少斓慢慢下了车,回望山下西方百里,那片由野兽建立的、黑压压的城池。

他自觉通了谢徇的心思,内心一阵莫名的激动。

“先生,这边请。”

一个热络的婆子站在门口,等杨少斓。

“主子方才派人快马回来送过话儿,先生在这儿,就如主子一样。主子说了,先生高才,日后庄子还要请先生费心多帮着经营呢。——噢,咱家蒙主子厚爱,跟着主子姓王,先生叫咱王婆就是。”

“……有劳了。”杨少斓轻声细气地回答。

除了那个被杨中书打死的伴读,没什么下人对杨少斓热情。他还要适应一阵儿。

谢徇是两日以后到的,拖着一副散了架的骨头,娇滴滴地叫老李背他上山。

老李年纪虽大,却是把好手,谢府上一半护卫打不过他,背地里还要偷偷找他学个一招半式。

这下好了,给世子提拔到身边去,真能当护卫的师父。

老李对这小主子死心塌地,不为别的。当年他流落街头,打家劫舍,是个无恶不作的混蛋。一日,他遭了官府的毒打,伤重出来乞讨。谢徇的妈谢夫人看他可怜,给了他一对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

这老李吃了白馒头,泪流满面,顿时洗心革面,发誓要重新做人,把一身力气用在正道。

他不愿投奔官府,于是上谢府做奴才去了。一做就是二十年。

然谢夫人王氏,乃前朝一位威震四海的将军的独女,在这乱世,不仅身份高高在上,还是个女中豪杰。如此一来和丈夫不算亲厚,生了谢徇当尽义务,从此撒手不管家事。

除了谢贵嫔横死宫中那一回,她一力拦下丈夫发疯,没让现在的谢中书轻举妄动。余下的谢府大事,见不到王氏的身影。

一家之长行事板正,主母大方开明。家大业大,治理有方,底子富庶,不愁吃穿。人心有所安置,便常常思善。再加上那算命的把谢徇吹得天花乱坠,府里从此秩序稳固,一派温馨和谐。

几个妾夫人、许多家人之间竟也异常和睦,在这世道正正是独树一帜。

王氏性喜云游,一游就是三年五载。前年谢徇怀了孕,自己想瞒着,奈何几个妾夫人七嘴八舌地说这事不成,不能瞒,要给夫人送信,请夫人回府。

谢徇便没好气地道:“你们且瞧她理会不理会!”

果然不理会。

王氏回信,附了一把枣子,几片干桂花,道:

“你小子是个淫王八性儿,身上住条蛇,十八岁了才把自己肚子搞大,为娘简直要夸你正经。我在这西方海外仙岛置产,日日鲜果佳肴,美人环绕,乐不思蜀,回去灰头土脸不说,还要大半年车船,赶不及瞧你出丑。这样吧,等乖孙孙生下来,教人画张像送来给我新鲜新鲜,旁的事就不要烦我了。”

一干妾夫人聚在一块儿读信,个个笑得花枝乱颤。

回到山上,倾城庄。

离庄门五十步,谢徇让老李放他下来,正正衣襟,浑然没有一丝懈怠之色,闲庭信步地走了进去。

和那一干婆子、管事,打过招呼,就来到后庄,杨少斓给自己寻的那个僻静的住处。

谢徇嘱咐下人到院外守着,天塌下来也不许打扰他和杨少斓说话儿。然后清清嗓子,敲了敲门。

杨少斓早听闻谢徇今日要到,莫名忐忑不安,心如小鹿乱撞。

晨起照镜子,孕肚又涨,双颊绯红,堂堂少年人,忽地竟似幽静少妇含春。这春还是非一般的,只恨自己肚子里这孩子不是他的,否则岂非十全十美?

杨少斓强抑心绪,暗道荒唐,二十年的圣贤书都白读了。殊不知圣贤书读多了便要使人枯死,而他如今这般,虽是脑子被肚子夺了魂魄,浑身恨不得全交给子宫使唤,却使杨少斓洋溢着活了二十年都没尝过的一种好处:生命力。

他手脚发热,只想着不能失礼于人。纵是再激动,仍然带着一分退缩,二分克制,悠悠地给谢徇打开房门来。

清风拂面,浅笑如溪。

杨少斓怔怔地,低低唤了声:“王兄。”

“——诶,不必生分。”谢徇进屋,把门关上,“先生既听了在下的,甘冒奇险,抛下荣华富贵离宫,入主倾城庄,日后咱们是一家人。叫‘徇’就是。”

杨少斓移开目光,尽力不使身子的灼热攀上脸颊:“……徇哥。”

他一不留神,发乎直觉,不叫“徇兄”而叫“徇哥”,一片情真意切的心事暴露无遗,说完自己都惭愧了。

谢徇望着这羞怯美人,含苞公子,心里乐开了花儿。但不愿使他尴尬,表面仍一副正儿八经的做派,过去庄重地拉着他上了床。

一到床上,杨少斓的身子便松弛下去。只有这地界是他的。谢徇来到他的地界,是将连理枝又抛给了他。

“……你性子这样柔弱,颠沛流离,受人欺凌哄骗,吃了那么多苦,还肯不假思索信我,真怕你日后遭人欺负算计。”谢徇恳切地道,“今年多大,可有二十?”

“正是二十。”杨少斓埋在他胸口,答。

“那咱们是同年的,你做倾城庄的主子再好不过了。”谢徇轻抚杨少斓的长发,“不瞒你说,我并非你看上去那样可靠。论脚踏实地下苦功夫,稳重谨慎,你倒比我强太多。这庄子的真相,晚点说与你听。我这二日身上疼得厉害,一路过来,人困马乏,就先在你这儿歇了,可好?”

杨少斓温柔一笑:“这本是你的地盘,非要说成我的,孔明去东吴,也不如你的一条舌头惑人。”

“那你是不喜欢喽?”

“……喜欢。”杨少斓喃喃道,往他怀里钻去。

谢徇搂着这水做的可人儿睡觉,给蛮牛操了一夜的酸痛疲乏终于缓解。他在心里盘算那头牛究竟要多久才会醒过神儿来,发现太子妃走丢了不说,自己还上当受了骗。

谢徇并不肯真的低估太子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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