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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管教将监室大门打开,便算成功进了仓。仓里都是上下铺,共12个床位,几个坐在自己床位上的犯人循声抬起眼,都直愣愣地盯着这个新来的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知是汗臭还是脚臭的异味,但犯人们的内务倒都打理得十分整洁,被子叠得方方正正四角分明,牙刷、水杯的朝向也整齐划一。

再见这位韩区长,没了保外就医时的逍遥自在,人已瘦了一大圈。韩恕一个人瑟缩在靠窗的那个床位上,手里紧紧攥着一节指套型的牙刷,好像这就是他赖以保命的凶器,模样十分滑稽。按要求摆置好脸盆、水桶和大小水杯,蒋贺之将自己的被子扔在韩恕的床上,对他说,你睡我上铺。

韩恕当然记得眼前这张俊脸。一下没了性命之虞,他感激涕零、连滚带爬地就把床位让了出来。

阿金就睡在他们对面。他坐起身,将双手平放在膝盖上,然后慢慢攥了起来,手臂手背青筋暴起,指关节咔咔作响,像某种致命蛇类的攻击信号。他也用一种冷血动物才有的眼神死死盯着蒋贺之,蒋贺之则兵来将挡,冲他迷人一笑,说了声,请多指教。

阿金很可疑,但紧盯阿金还不够,洪兆龙还有其他入狱的手下,潜藏得更深。危险无处不在,蒋贺之一刻不敢放松。他几乎彻夜不寐,真跟贴身保镖一样,韩恕睡觉他醒着,韩恕走哪儿他到哪儿,哪怕仅有的那点放风时间也不放过。没人保护时韩恕忧心自己随时可能丧命,有人保护又矫情起来,连连抗议自己没了人权。

“人都快没了,还哪来的人权?”蒋贺之倚在没有门的厕所墙边,对正在里头上大号的男人说,“你连拉屎都得让我看着。”

韩恕蹲在坑位上,屙不出却憋得慌,委屈地抱紧了双臂,道:“有人看我拉屎我拉不出,就像忍精不射,很难受的。”

“你滚蛋,”若不是家教森严,蒋贺之几乎要爆出更难听的粗口,“我一个大少爷陪你在这儿吃牢饭、闻屎臭,你还难受上了?”

“那是你自己犯疯病,有福不享自讨苦吃,”韩恕垂着头,看着蹲坑旁经年累月攒下来的茶色尿垢,一边嫌恶心,一边嘟嘟囔囔,“还有那个反贪局的盛宁,也是疯子——”

“注意你的措辞,”蒋贺之自己被骂无所谓,但听不得别人骂盛宁,立即严声打断道,“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人想要你的命吗?要不是他以提讯为名守了你四天,你早被人宰了。”

“我知道,我也很感动……”感动不是假的,韩恕鼻子一酸,瓮声瓮气地说,“以前在位子上的时候,什么山珍海味、名车名表都不用自己掏钱,想要什么,只要一个眼神,身边的‘哥们’会立即为你办妥,哪像现在,拉个屎都没自由,命都快保不住了……”

“那些是你‘哥们’吗?还不是奔着你的职务来的?”对方好似就跟“拉屎”犟上了,蒋贺之不耐烦地说,“感动为什么不把实情招了?你的供词若成了破案关键,还能减刑呢。”

还想劝其坦白从宽,但韩区长忆往昔已无法自拔,只听他接着说下去:“当年走出大学初入机关,我也是踌躇满志,也想发光发热好好干一场,兢兢业业干了将近二十年,才干到了这个区长,一开始只是接受宴请吃吃喝喝,后来就收些礼金礼品消费卡,觉得拿这么一点点不要紧,哪知道一旦开头,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怎么,你是不是要跟我说,”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蒋贺之嫌其陈词滥调,直接打断他说,“你来自农村,小时候日子太苦,实在穷怕了?”

“那倒没有,我爸是海员,我妈是国企干部,”韩恕擤擤鼻子,还挺自豪地说,“我是小康家庭出生的,打小不差钱。”

“不差钱就更不应该了,”蒋贺之冷冷道,“咎由自取。”

“船到江心补漏迟,你当我不后悔?我悔得肠子都青了!如今党籍丢了,公职没了,十年寒窗苦读、二十年在岗奋斗的心血全都毁于一旦,只剩下铁窗泪了……”说着说着,他还真光着屁股、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上了。

后来韩恕的律师要求会见,蒋贺之就不能跟着一起去了。正赶上监狱放风的时间,他忧心这点时间里会出什么差错,打算去找管教走个后门,再溜出监室去看着韩恕。

他一心只在韩恕身上,没意识到自己走进了监控的盲区,待一个黑影纵身扑来之时,已经明显处于弱势了。黑影正是阿金。他是带着结果韩恕的任务来的,但苦于一直没有下手的机会,生怕老家的妻儿收不到钱,于是决定先弄死这个碍事的警察再说。高手过招,失了先机就等于输了一半,阿金出手即是不留余地的杀招,两人拳拳到肉地撞击几下,蒋贺之一直处于躲闪、招架的地位,勉强化解掉连续袭来的拳脚,就被阿金扭转手臂,从身后勒住了脖子——若不是他崩紧颈部肌肉硬扛,这一下怕就已经被对方勒毙了。

还有一手空着,他在窒息边缘艰难地转动袖口,突然间,猛地拧腰转胯,以全身爆发力将身后的阿金撞开,同时衔接着挥出一拳。

阿金冷不防被利器划伤了眼睛,惊骇地后退一步。蒋贺之这才得到喘息的空隙,他冲阿金扬了扬手腕,他的指间竟夹着一枚带血的刀片。

原来在老沙的同意下,他的囚服另藏玄机——袖口被浅浅逢进了一截刀片,一扯即出,锋利无比。

趁对方震惊之余,蒋贺之又闪身而上,以手刀痛击阿金的喉咙。在阿金吃痛张嘴的瞬间,迅速将那截刀片塞进他的嘴里,然后猛力推动他的下颌,逼他将刀片生吞下去。

刀片一路从口腔滑入胃里,瞬间割伤了他的喉管,阿金口中鲜血喷溅,一脸怨怼地倒了下去。

血也溅到了蒋贺之的脸上。转动转动被勒痛的脖子,又舔了舔白牙上沾着的鲜血,他笑着骂了一句“傻仔”,说,能作弊我为什么要跟你真玩命?然后他就走出监控盲区,走到监视器下,仰头对其大喊道:“报告管教,有人吞刀片自杀了!”

不出两分钟,狱警们就都来了。蒋贺之悠哉地侧立一边,看着他们手忙脚乱地抢救伤者,有人还嘀咕呢:这哪儿弄来的刀片啊,完了完了,要挨处分了……蒋贺之忍笑不语,但见阿金被抬上担架、送医急救去了。他想,也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来,能救回来肯定也得胃内大出血、吃上一顿苦头,若不能救回来就当死刑提前执行了。

蒋贺之带着满身的血回到了监室,韩恕也才回来。他晃晃悠悠地坐回了自己的床位,捂着胸口低着头,一言不发。

“你、你没事吧?”韩恕被他这一身血吓着了。不得不说,就这几日,他们勉强也算处成了“上下铺的兄弟”。见蒋贺之突然眉头一皱,口吐鲜血,更是大惊失色,赶紧要叫人来看看,“管、管教——”

“闭嘴,”蒋贺之强行将涌上喉咙口的鲜血又咽回去,擦了擦嘴角道,“不想死就闭嘴。”

韩恕当然不想死,便不再乱说乱动,只抱膝蹲在一边,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蒋贺之闭上了眼睛,粗重地喘着气。他不知道洪兆龙是否还有后招,更不知道自己眼下这副伤情,再来一个阿金该如何应对。

方才那厮下手太狠,他的胸口一阵剧痛,应该是肋骨断了。

在为韩恕的安危投入大量精力之后,回到家中的盛宁又困又乏,恨不能就此一睡西去。但蒋贺之交代的那两句话其实自相矛盾,谁能一边等电话一边乖乖睡觉?

盛宁倚在床头,上眼皮渴慕下眼皮,好几次都困得险些睡过去,耳边却总会响起一个温柔脉脉的声音,说,接下来都交给我。这个声音又将他唤精神了。他怪这人不把话往明白里说,到底让他等谁的电话?

答案在他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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