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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消失。现在,除了巴克斯特岛地之外,再也没有地方可以去了。他跳上小船,拿起桨,划到了河西岸。他把小船拴在一个木桩上抬头向河对岸望去。冉冉上升的朝阳,照着赫妥家烧得焦黑的废墟。他的喉咙哽塞了。这个世界已把他抛弃了。他转身慢慢走上大路。他感到又软弱,又饥饿。但是昨晚的食物已使他恢复了精神。恶心和疼痛都已消失了。他毫无目的地信步向西走去。除了向西,没有其它方向可走。巴克斯特岛地像磁石般吸引着他。除了垦地,没有一样东西是实在的。他艰难地走着。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敢回家。大概他们已经不要他了。他给他们增加了很多麻烦。也许当他走进厨房时,他妈妈会像赶小旗一样的把他赶出来。他对任何人都毫无用处。他只会溜出去闲逛、玩耍、无节制的乱吃。他们对他那种冒失和胃口一直容忍着。再说小旗已毁坏了今年生活的美景。几乎可以断定,没有他,他们反而会过得更好,他一定不会受欢迎的。
他沿着大路逛荡。阳光猛烈地照着。冬季早已过去。他模模糊糊地想起现在一定是四月了。丛莽中又是暮春时节。鸟儿在矮树丛中求偶和歌唱。整个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无家可归。他曾经出走到一个沼泽密布、柏树丛生的世界,那儿就像是一个荒凉的、流动的、令人烦恼的梦境。上午,他在那条大路和往北去的岔道口停下来休息。低矮的植物在这里毫无遮蔽地被太阳曝晒。他的头开始发痛。他站起来,向北朝银谷走去。他告诉他自己说,他不想回家,只想上溪边去,走下那凉快而幽暗的溪岸,在那奔流的溪水旁躺上一会儿。向北去的路低下去,高起来,又低下去。沙地灼烧着他的光脚板。汗珠从他那肮脏的脸上滚落下来。在坡地的顶上,他可以俯瞰到远远地横在东面的乔治湖。它蓝得要命,那隐隐约约的白色线条,就是那滚滚不息的波涛,它曾经毫不客气的把他赶回岸上。他继续跋涉着。往东去,草木变得繁茂起来。水就在附近了。他折下了去银谷的小径。那峻峭的溪岸突然下降到缎带似的小溪畔,这小溪又向南汇入那条大溪,两者有着同一个源头。他浑身骨头酸痛,而且是这样的口渴,他的舌头似乎已和上颚粘在一块儿了。他跌跌冲冲地下了溪岸,扑倒在清浅沁凉的溪水边,喝起水来。那噗噗冒泡的溪水漫过了他的嘴唇和鼻子。他直喝得肚子发胀。他感到一阵难受,就翻过身子闭上眼睛。这样晕眩过后,他变得昏昏欲睡。他在一阵疲乏的麻木中躺着,好像浮游在一个没有时间的虚空中。他既不能前进,也无法后退;某件事情已经结束了,某件事情却还没有开始。傍晚前,他醒来了。他坐了起来。在他头顶上,一棵早开的木兰,满树怒放着白蜡似的鲜花。他想道:“已是四月了。”回忆撩动着他。一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晴朗温和的天气,他曾来到这儿。他曾在小溪中溅着水,像现在这样躺在羊齿和绿草中间。那时,他觉得许多事情又美好又可爱。他曾给自己做了一架扑扑转动的小水车。他站起来,怀着一种好奇的冲动,急急忙忙去寻找那地方。在他看来,如果能找到那小水车,也就能找到和水车一起消失了的其它美好事物。扑扑转动的小水车已没有了。洪水将它和它那可爱的转动一起冲跑了。他倔强地想道:“我要替自己再造一架。”他割下树枝作支架,又从野樱桃树上割下一根枝条用作横在支架上的转轴。他狂热地削光它,又从一扇棕榈叶上割下那细长的叶片作轮叶。他将支架插入溪床,使轮叶转动起来。升上来,翻个身,落下去;升上来,翻个身,落下去。小水车扑扑地转动了。那银色的水珠又飞溅开来。但这不过是扇棕榈的叶片在拨着水罢了。那转动中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魔术。那扑扑转动的小水车已失去了它的魅力。他说道:“破玩意儿”他一脚把它踢开。碎片顺流而下。他猛地扑倒在地上,伤心地鸣咽起来。现在无论哪儿都找不到慰藉了。可是还有贝尼。思家病犹如一股浪潮,在猛烈地冲击着他。看不到他爸爸,突然变得无法忍受了。他爸爸的声音对他是不可缺少的。他从来没有这样渴望见到他爸爸那怄偻的背影,这比他在最饥饿的时候,对食物的渴望还要强烈。他站起身来,走上溪岸,开始顺着大路向恳地跑去,一边跑,一边哭。他爸爸也许已不在那儿了。他爸爸也许已死了。庄稼毁坏,儿子逃跑,也许他已经绝望地收拾起东西搬走了,那么他就永远也找不到他了。他呜咽着:“爸——等等我。”夕阳渐渐地坠下去了。他惊慌起来,恐怕在天黑前赶不到家。可是他已精疲力尽,只得渐渐放慢脚步走着。一路上,他心惊肉跳,还不得不停下来休息一下。离家还有半哩路,黑暗突然袭来。即使在暮色中,垦地的界标也是熟悉的。那些高大的松树依稀可辨,它们比正在悄然降临的黑夜更黑。他走近那板条围栅,循着栅木摸索着往前走。他打开栅门,进了院子,从屋子的一侧绕到厨房,踏上了门阶。他光着脚,悄悄地摸近窗口,朝里面窥视。炉中的火焰无精打采地燃烧着。贝尼怄偻着腰,裹着被子坐在炉旁,用一只手遮住了他的两只眼睛。裘弟走到门口,拉开门闩,跨进屋去。贝尼抬起头。“是奥拉吗?”“是我。”他以为他爸爸没有听见。“是裘弟。”贝尼回过头来,惊讶地看着他,好像那孩子——污秽的脸上,流着汗水,眼泪也扑簌簌地直往下淌,那缠结在一起的乱发下有一对深陷的眼睛的消瘦而褴楼的孩子,是一个他盼望已久的能听他倾诉自己苦衷的陌生人。他叫道;“裘弟!”裘弟垂下了他的目光。“靠近我!”他走过去站在他爸爸身边。贝尼伸出手拉住裘弟的手,将它翻过来放在自己的两手中间,慢慢地抚摸着。裘弟感到他爸爸的泪珠滴在他手上,就像是一阵温暖的春雨。“孩子我几乎把你折磨死了。”贝尼顺着他的肩膀往上摸,一面抬起头来看着他。“你很好吧?”他点点头。“你很好——没有死,也没有逃走。你很好。”一阵喜悦的光辉洋溢在他脸上。“多奇妙啊。”这几乎不能令人相信,裘弟想,他爸爸还是要他的。他说:“我不得不回家来了。”“怎么,当然你应当回家。”“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恨你”那喜悦的光辉顿时变成一种熟悉的微笑。“嗨,你当然不会真恨我的。当我是个孩子的时候,我也尽说些孩子话。”贝尼在椅子里转动。“柜里有吃的。水壶里有开水。你饿吗?”“我只吃过一顿。昨天晚上吃的。”“只吃过一顿?那么你现在已经认识饥饿这恶鬼了——”他的眼睛如裘弟想象中的那样,在火光里闪烁。“饥饿这恶鬼——它有一副比老缺趾还要卑鄙的嘴脸,不是吗?”“它真可怕。”“那儿有饼干。打开那蜜罐。瓢里大概还有牛奶。”裘弟在盘碟间摸索着。他站在那儿,狼吞虎咽地大吃。他把手指伸到一盆煮熟的扁豆中,捞起来就往嘴里送。贝尼怜悯地注视着他。贝尼说:“我很难过,你不得不这样去体会饥饿的可怕。”“妈哪儿去了?”“她赶着大车,上福列斯特家去换玉米种了。她想她必须重新种一部分庄稼。她是带着几只鸡去交换的。这大大挫伤了她的自尊心,但是她又不得不去。”裘弟关上了茅屋的门。他说:“我该洗一下澡,身上太脏了。”“炉灶上有热水。”裘弟将清水注入水盆,擦洗着他的脸、臂膀和双手。洗下来的水连洗脚都嫌太黑。他将脏水泼到门外,又注入更多的清水,开始坐在地板上洗脚。贝尼说:“我很高兴知道你到过些什么地方?”“我漂流在河上。我一心想去波士顿。”“我明白了。”贝尼裹在被子里显得又小又萎靡。裘弟说:“你怎样了,爸?好些了吗?”贝尼久久地注视着炉中的余烬。他说;“最好还是让你知道事情的真相,我大概不能再打猎了。”裘弟说:“等我把地里的活干完,你就让我替你把老大夫请来。”贝尼仔细地打量着他。他说:“你回来后变了。你已受到了一次惩罚。你再也不是一岁的小鹿了。裘弟”“是的,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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