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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无论怎么样,我还是很卖力地表演给大家看,就是没有钱回报,得到一阵阵赞许的哄声,我也心满意足了。我希望有些大户人家的人来看我表演,他们看高兴了会赏些钱给我们。也有颗粒无收的时候。有天,我累得腰酸背痛也没有赚到一分钱,集市散了后,我带着秋兰去吃了一碗面,然后在镇子外面找了个破庙栖身。我和秋兰拾了些干柴,在破庙里生了一堆火,在那堆火旁边铺了些干稻草,当床。秋兰特别心疼我,她边往火堆里添柴,边轻柔地对我说:“大哥,你躺下歇息吧,我看着火,火不灭,你就不会受冻的。”我的确累了,我说:“妹子,多加点柴,你也歇息吧。我让你不要出来,你非要跟我出来,知道苦头了吧。”秋兰的眼睛里漾动着波光:“不苦,和大哥在一起不苦。大哥,你以后不要那么卖力好吗,少使一点劲人家也看不出来的,那样你也轻松些。”我笑了笑说:“那怎么能行……”我说着说着,就招架不住,躺在稻草上,眼睛酸涩地闭上了,不一会就进入了梦乡。我的确做了一个梦。我梦见了上官雄。他在一个山头上和白军血战,整个阵地都是一堆一堆的尸体,就剩下他一个人在坚守,天上飘着鹅毛大雪,大雪覆盖了阵地上的尸体,却无法覆盖他手中枪膛里喷出的愤怒之火,最后,他的子弹打光了,白军士兵怪叫着蜂拥而上,他浑身是血,圆睁着铜铃般的大眼睛,挥着鬼头刀,朝敌军扑过去。他怒吼着左劈右砍,一个个白军士兵倒在他面前,鲜血飞溅。突然,一个白军士兵冲他身后冲过来,用刺刀捅进了他的腰部,他回过头砍下了那个白军士兵的脑袋,他来不及再挥起鬼头刀,几个白军士兵的刺刀同时刺在了他身体的各个部位。上官雄扑倒在地上,鲜血将他淹没。那些白军士兵竟然朝他鲜血淋漓的身上撒尿,天上的大雪越下越猛,那雪花也变成了血色……我大叫着上官雄的名字惊醒过来,浑身大汗淋淋,湿透了内衣。秋兰没有睡,惊恐地抱着我的头说:“大哥,你又做噩梦了,大哥,没事了,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我发现身上盖着秋兰脱下来的打满补丁的棉袄,她穿着单薄的衣服。我叹了口气,用责备的语气对她说:“我没事的,你怎么不睡呢?天明了我们还要赶路,你这样会把身体熬垮的。”秋兰轻柔地说:“只要大哥好,我什么都愿意做。”我坐起来,把身上的棉袄拿起来,披在了她的身上:“快穿上吧,冻坏了身子如何是好!以后不许你干这样的傻事了!”秋兰凝视着我说:“我不冷。”我瞪了她一眼说:“骗鬼,看你嘴唇都发紫了,还不冷!”就在这时,破庙外面冲进来一伙人,他们有的拿刀,有的拿枪,几个拿枪的人用枪指着我的脑袋,恶狠狠地说:“把钱拿出来!”我一看就是一群土匪。我操起了鬼头刀,鬼头刀在火光中发出寒光。这可是一把喝过许多人的血的刀!况且,我什么大场面没有见过,还怕了这群土匪,我准备和他们拼了,这时秋兰躲在我身后,双手搂住了我的腰,我可以感觉到她的身体瑟瑟发抖,她害怕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我对秋兰说:“妹子,你别怕,你躲一边去!有哥在这里,千万别怕!”秋兰没有躲开,双手反而搂得更紧了,身体也抖得更厉害了。
我对那群土匪说:“你们找错人了吧?要抢也应该去抢大户人家,找我们有什么用,我们是穷光蛋!”领头的一个黑脸汉子把枪指到了我的脑门上:“别废话,快把钱拿出来!我们知道你们卖艺赚到了钱!”我真想把这狗娘养的一刀劈了,可是秋兰在我身后死死地抱住了我,我就是要和他们拼命,一下子也施展不开,而且如果我真动手,秋兰也可能受到伤害,就是我死了,也不能让她有个什么闪失!我又对他们说:“你们真的找错人了,我们没有钱!你们也都是穷苦弟兄,不要为难我们,好吗?”黑脸汉子冷冷地说:“我再说一遍,把钱拿出来,否则我就开枪了!”我相信他什么事都能做出来,我不得不服软了,我对秋兰说:“妹子,你松手,把钱给他们,破财消灾!”秋兰还是不松手,我又说:“妹子,听哥的话,把钱给他们,钱没有了我们可以继续赚,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你爹还在雷公湾眼巴巴地等着我们回家过年呢!”秋兰这才松了手,从褡袋里拿出了一个小布包,给了我。我把那小布包递给了黑脸汉子,黑脸汉子没有接,因为他的双手托着枪。他示意一个手下从我手中把小布包夺了过去!那人打开了小布包,看到了里面我们的血汗钱后,就呼啸而去了。我心里憋着一口气哪,许多年后,只要我想起这件事情,就觉得特别窝囊!这比打掉了我的命根子还难受!通过这个事情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穷疯了的人,不会比那些为富不仁的人好到哪里去,因为他们已经没有了良善的心,没有了为人最根本的血性!土匪们走后,秋兰就呜呜地哭起来,我忍着满肚子的怒火和屈辱,安慰着秋兰:“妹子,莫哭,这不算什么,说不定我们明天到别的地方能够碰到出手大方的人,一下就把今晚被抢是钱补回来呢!莫哭,妹子,命保住了,比什么都好……”雪花飘飞。我们在过年的前两天带着年货,迎着鹅毛大雪回到了雷公湾。回家前,我对秋兰说,千万不要提在破庙里被土匪抢的事情,秋兰含着泪答应了。那是耻辱的事情,我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很多时候,我必须隐忍,必须独自的舔着自己的伤口,尽管有些伤口一生也不会愈合!我和秋兰踏雪而归,回到雷公湾,远远就看到山坡上家门口的红灯笼下站着一个人,他边抽着旱烟边朝来路张望。秋兰看到冯三同,像是多年没见到一样,兴奋得奔跑过去。跑着跑着摔了一跤,她爬起来,又接着跑。那情景让我感动而又辛酸,感动的是他们父女情深,辛酸的是,我的亲人都深埋在黄土底下了。回家后,冯三同把秋兰叫到了房间里,他们在说什么,我都没有听见,我也不会想听,他们父女多日不见,说些贴心的话,也是人之常情。过了一会,他们出来了,秋兰瞟了我一眼,羞涩的样子,然后下厨做饭去了。冯三同朝我笑笑:“麻子,辛苦你了。”我说:“哪里,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冯三同又说:“多亏了你,一路照顾秋兰,她给你添麻烦了哇!”我说:“秋兰妹子一路上给我帮了不少忙,怎么能说添麻烦呢,是我拖累了你们呀!”冯三同又笑了笑:“哈哈,咱们既然是一家人,也莫要相互客套了。我是过一年少一年的人了,这把老骨头很快就会埋入黄土之中,以后秋兰就托付给你了!”我没有再说话。屋外凛冽的寒风呼啸,雪花狂舞。大年三十晚上,我喝醉了酒。那个大年夜,是我有生以来过的最好的一个大年夜。吃年夜饭前,我站在门外的一棵树下,在风雪中望着莽莽苍苍的远山和湘江,心里有一把刀子在割着,淌着热血。要不是秋兰唤我进去吃年夜饭,我或者会一直在风雪中站下去。年夜饭还算丰盛,有鸡有肉,就是没有鱼,这个大年夜,我相信湘江两岸的人都没有吃鱼,每一条鱼身上,都附着一个冤魂。秋兰给我们的碗里倒满了酒。冯三同神色严峻地把酒碗端起来,我们也学他的样把酒碗端了起来,他说道:“列祖列宗在上,今天过年了,这一碗酒敬你们——”说完,他就把那碗酒泼在了地上。秋兰也学他的样把酒泼在了地上。我心里说:“张宗福,这碗酒你和所有死去的兄弟们先喝吧——”我把那碗酒缓缓地泼在地上时,我仿佛听到了许多人排山倒海的怒吼……我的神情有些呆滞。秋兰又给我们的碗里也倒满了酒。冯三同端起了碗:“麻子,秋兰,咱们把这碗酒喝了吧,希望来年顺意,平平安安!”他一仰头,把那碗酒喝了。秋兰含情脉脉地对我说:“哥,你也喝了,今晚高兴点呀,不要老板着脸!”听了她的话,我想,是呀,应该高兴点,我端起那碗酒,一口喝干。秋兰也端起了那碗酒,一口喝干了。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喝酒,也很少见女人有如此大碗喝酒的,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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