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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琴艺本就一般,又已经好几年没有碰过钢琴,自然生疏,双手放在琴键上,随意地摁了几下,不成调的琴声在房间里回荡着,他心里的弦也铮铮作响。楚音收回手,望着眼前的钢琴,觉得自己疯了。只是为了跟司立鹤产生更多的联系他就头脑发热来到了琴行。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是为了哪天一个很偶然的契机他提起自己也会弹钢琴,与早年丧母的司立鹤再拉近一点距离。拉近距离之后呢?他好像陷入了无解的漩涡,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朝他抛来,而明知道踏进去有可能是万劫不复之地,却依旧以身涉险。楚音每天都会收到幼儿园发来的反馈。在训犬师耐心的教导下,果果适应得很好,交到了不少新朋友。楚音像真的养了个上学的女儿,细心地记住孩子的好朋友们:这只萨摩耶叫多米,那只比熊叫,这只柴犬叫卷卷,那只伯恩山叫啾啾他潜伏在家长群里,不发言,却很爱看狗狗主人们聊天、分享养宠经验,枯燥无味的生活因此多了些趣味。他由衷地感激司立鹤替他牵线,解决他的一桩心头大事。可自从那天司立鹤爽约之后,楚音就再也没有跟青年见过面。他有心再约对方,但又找不到理由,等他鼓起勇气给司立鹤发信息时,司立鹤却说自己在圣彼得堡参加新开幕的国际经济论坛,要下周才能回国。惊喜的是,忙于公务司立鹤居然给他发了好几张雪中城堡的夜景。此时恰逢冬季,一下雪,圣彼得堡就仿佛成了一个梦幻的童话世界。极具当地特色美轮美奂的建筑物,飞扬的雪花和挂在枯树上一闪一闪的星星灯,以及投射在皑皑雪地里的人影,每一张都美得像梦里的插画,明明是冰冷的雪城,在幽黄的夜灯里却让人产生一种很温暖的假象。“好漂亮啊,冷吗?”“比海市冷一点。”许是巧合,此时此刻远在万里之外的海市居然也心有灵犀地也下起了小雪,楚音的心似乎也随着这些纷纷扬扬的雪花去到了属于司立鹤的世界。他调暗了灯,抱着果果陷在柔软的被窝里,和司立鹤聊天。“现在圣彼得堡是几点啊?”“快六点了,准备吃饭。”“你很忙吧,我会不会打扰你?”这一条信息发出去,司立鹤好几分钟都没有回复。楚音将下巴抵在果果的脑袋上,苦恼地嘀咕,“我是不是惹他烦了?”他的不安很快随着司立鹤新发来的照片被惊喜取代。司立鹤戴着黑色手套,掌心躺着雪捏的小狗,问他:“像不像果果?”楚音喜出望外,“你捏的吗?超级无敌像,好厉害。”附赠两个生动的崇拜小表情。他当即抓着果果拍了个视频,摄像头对着自己,露出果果的脑袋,“看叔叔给你捏的雪人,快跟叔叔说谢谢。”叔叔?很新鲜的称呼。司立鹤听着清脆的声音失笑,又重新看了遍视频,不到十秒的画面,果果的脑袋几乎填满了整个屏幕,但他还是一眼捕捉到了镜头左上角的楚音。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衣躺在床上,拍到了一小截修长的颈子和半露的锁骨。真要算起来也不算出格,但一个结了婚的人在如此幽暗的灯光里给单身青年发这样的视频很难不让人怀疑他的居心。有意也好,无意也罢,司立鹤看着昏色里那截白到晃眼的脖子,喉结微微滚动,拇指和食指合并,轻轻摩挲着,像迫不及待要掐住点什么。楚音再次鼓起勇气对司立鹤发出邀约,“果果在幼儿园很开心,回国后你有空吗,我请你吃饭?”又是吃饭,他怀疑楚音脑子里除了这个就再没有其它东西。虽然司立鹤另有所求,根本就不想和楚音吃什么饭,但也许是这一瞬间圣彼得堡的夜景太动人,所以他抬手接住了那片落到掌心的雪花,欣悦地应承了楚音的请求。“好啊。”至于他随手捏的小狗,被他孤零零地丢在冷瑟的街头。连着一周楚音都到琴房练习,他弹的是难度不大的曲目,几天下来也算有模有样。他跟琴行的老板逐渐熟悉,当琴行老板问他练琴的缘由,楚音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这个反应简直是欲盖弥彰。老板调侃他,“为喜欢的人费心思,没什么好害羞的。”喜欢的人——楚音简直要被这四个字吓破胆,好几天都为此失魂落魄。他没有谈过恋爱就结了婚,以为往后的人生会是一潭死水,但司立鹤的出现打破了这份寂寥。楚音有过一场无疾而终的暗恋。
十五岁那年,他给陆书凌写过情书。少年情窦初开,在薄薄的纸张上写尽自己对陆书凌的喜爱,满怀期待地将情书夹在了陆书凌放在床头的书籍里。他没等来陆书凌的回应,却等到了楚逸当面撕碎他的情书,笑他不自量力。楚音从来不敢反抗自己的兄长,但那一次红着眼问:“为什么我不可以喜欢陆书凌?”楚逸用行动给予他答案。一次,陈邵风心血来潮过来找楚音,放在床头柜的手机响了两下。当时已经近凌晨,这个时间点什么人会给社交圈干净得一眼就能看到底的楚音发信息?丈夫问他是谁。楚音吓得手心都在冒汗,脸上却还要装作很苦恼的样子,骗丈夫近期老师布置了任务,他的小论文写的一塌糊涂,总是在深夜被打回来修改,害得他连觉都睡不好。陈邵风毕业于美国某知名学府,跟楚音是同个专业,抛去他混乱的私生活不说,也是行业精英一个,所以楚音向他求教,希望丈夫能够指点一二。陈邵风之前看过楚音未润色的主题汇报,按他的话说,多看一眼都是对智商的侮辱,闲暇时候当作情趣改一改可以,但他不会真把时间浪费在给楚音修改作业这种小事上。楚音毫不意外自己的请求被拒绝,但也成功转移了丈夫的注意力,之后的一个多小时,他边应付陈邵风,还得祈祷手机不要再响起。惊魂之后,趁着陈邵风去洗手间,楚音拿着手机钻进了客卫。果然是司立鹤的来信。司立鹤已经结束在圣彼得堡的经济论坛,明日就要回程,答应了楚音七号晚上的邀约。楚音喜不自禁,很想再和司立鹤聊聊天,可是抬眼一望,冷不丁见到了镜子里赤条条的自己。他像兜头被泼了盆冷水,猛地打了个冷颤,痛苦地看着司立鹤简短的信息。“好的,到时候见。”发完这些,他犹豫几秒后,利落地删除了所有和司立鹤的聊天信息,保险起见,又将手机开了静音,还把司立鹤的备注改成了“aaa训犬师小何”。回到主卧时,陈邵风朝他招招手,他温顺地走过去,躺在了丈夫的怀里,脑子里想的却是另外一张脸。楚音看似平静的心里突发一场海啸,来势汹汹无法阻挡。怀揣不可告人的心境,他不够精湛的琴声也越发高昂,有时候几乎像是发泄,只闭着眼胡乱摁着钢琴键,发出刺耳的琴鸣。琴行老板闻声而来,在琴声中听出他的苦闷,以为他失恋了,倒没有阻止他如此“糟蹋”钢琴的行为,反而劝慰他,“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抱歉。”楚音站起来,声音很紧绷,“我只是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被困在一个密闭黑暗的盒子里太多年,乍被司立鹤凿开一个光口,显得是那么的仓皇失措。他只能将自己的眼睛贴在狭窄的缝隙边缘,战战兢兢伸出自己的指头去触摸不安分的源头。楚音的恐惧日渐加深,他担心司立鹤挖到他一个有家室的人藏着的那颗冒渎的心,也惊惶于“东窗事发”可能带来的一系列连锁反应。他不想失去司立鹤这个朋友。朋友,暂且这么定义吧,这是他与司立鹤能产生的最稳固的联系。楚音如坠五里雾中,就在他摇摆不定时,丈夫通知他世交秦家秦老在七号晚上举行七十二岁寿宴,将携带楚音出席。好巧不巧,偏偏是七号,是不是上天在提点他应当悬崖勒马?更让楚音崩溃的是,赴秦家的宴就代表他势必会见到秦浩,那个自作主张将掺了东西的葡萄汁递给他的男人。事情已经过去两年多,楚音却从未在加害者秦浩嘴里听过一声抱歉,即使偶尔不得已见面,秦浩面上也没有任何一点愧意。楚音不想去秦家,可他没有选择的余地。他只能很难过地跟司立鹤道歉,说自己没有办法与对方共进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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