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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追沉默半晌,最后冷淡地说了句:“你还很诚实。”
虽然理性上觉得他没必要,但我怎么听都有点像嘲讽。
这大概就是做贼心虚吧。
让我有些意外的是,裴追最后竟还是买了那瓶太过甜腻的葡萄酒。
他提着那瓶酒沉默地向外走,我便顺从地跟着。最后我们停在了街心公园的一处公共长椅上。
裴追坐在了长椅的左侧,然后面无表情地对我下指令:“坐下。”
我便在和他隔了点空隙的位置坐下了。这时才发现这地方还挺巧妙,视线正好可以穿过前面的树影缝隙,看到日落。
夕阳如火,残霞似烬。
我收回视线,提醒裴追道:“小裴总,您不是还要喝咖啡聊公事?”
裴追皱了皱眉:“还早。先喝会酒吧。”
消磨了这么久时间居然还早?
我忽然冒出一个想法——他是为陪我选购生活用品预留了很多时间么?
“喝酒。”裴追又重复。
“好。”我点头。
我看着裴追。
裴追看着我。
裴追看着放在地上的酒和商家赠送的两个水晶杯。
我也看着那堆东西。
足足过了一分钟,我才猛然反应过来,这位小裴总是在等着我给他倒酒。
我为自己的习惯而哭笑不得。
我恭顺地弯腰先拿了只杯子,另一手握住葡萄酒瓶底,斟至三分之一处停下,将酒杯递给裴追。
裴追伸出手,却没有立刻捏住杯柄,而是突然问道:“沈无,你刚才在等我给你斟酒吗?”
我手蓦然轻微一颤,几滴红酒从杯中洒了出来,溅在裴追修长苍白的手指上。
他这话其实没什么问题,甚至还能当做敲打不懂礼仪的下属。但偏偏我做贼心虚。
因为,他说对了。
旧世界线,裴追母亲的周年祭日,我问裴追是否愿意为我斟酒。
裴追当时没有回答,而是沉默地开了瓶红酒,倒入杯中,递给我。
我将杯子推了回去:“杯口擦过吗?重来。”
裴追找来毛巾擦了,重新又倒了杯。
“收瓶动作不对,洒了。”我笑着说:“重来。”
裴追倒了第三杯。
“捧斟时,瓶口和杯口要距5厘米。”
重倒。
“手碰到酒瓶了,体温会影响口感。再重来。”
就这样,裴追倒了满满一桌的酒。
最后,我终于拿起了那“完美”的一杯,抿了口,然后摇头道:“木桐的干葡萄酒太淡,我还是喜欢甜一些的——你都喝了吧。”
我那时其实知道,裴追不会喝酒。
但正因为这样,我偏偏想看他喝酒。就像我偏偏想看他为我斟酒一样。
说来奇怪,我过去虽然傲慢,却也疏离。因此从未对旁人有过这般玩弄的心思。
只是对裴追……我总是恶劣的、情不自禁地想看他那冷淡漂亮的脸泛出不一样的情绪。
这样的把戏,在之后几年不断重复着。
我尤其爱看裴追喝酒时的表情。
皱眉、双颊泛红,唇角还沾着红色的液体。自然也终于记得了一点他的习惯——喝酒偏爱的口感。
他不爱这种甜腻的酒。从前每次逼他喝这类,都脸色最难看,甚至呛咳起来。
现在。
公园长椅上,裴追晃动着我为他倒好的酒。夕阳落在玻璃杯中,映出暖色的粼粼水光。
而他苍白修长手指上被我弄洒的几滴圆润的酒水,好似晶莹透亮的紫水晶。
裴追抬起下巴,示意我看那几滴酒水,淡道:“怎么连杯酒都倒不好?弄干净。”
说罢,他就持着酒杯,抬手凑到了我的唇边。
我的心跳不自觉地快了起来。满脑子都是那句弄干净。
——他希望我怎么弄干净呢?
我低下头,顺从地将唇靠近他的手指,喉结不自觉地滚动。
裴追忽然道:“还不拿好杯子?纸巾给我。”
我这才如梦初醒,明白他只是想要纸巾擦手,然后将这杯他并不爱喝的过甜葡萄酒递还给我。
还好他不知道刚才那瞬间,我脑子里闪过何等尴尬见不得人的东西。
我接过酒杯,顺从地浅酌微抿。
甜腻的酒香从唇齿间逸散开来。
好酒。许久没尝到了。
喜欢这种甜葡萄酒的人,是我。
再现,不祥
直到夕阳西沉,那瓶酒裴追也没喝多少,大部分进了我肚子里。
时间终于差不多了,他便去喝咖啡谈工作了。
我需要等他结束载我回去,正好趁这个机会去边上医院配些止痛药,总感觉之前那些越来越没用了,需要吃几倍的剂量。
我要的止痛药需要挂肿瘤科的号用处方单才能开,排队的时候却看到一个熟人。
竟然是苏落。
但如今说是熟人,其实只是我单方面,因为她现在当然不记得我。
末世后期,死了很多人。甚至连她最后也为了救人,死在一个怪物手里。塔罗选了个晚霞如缎的傍晚,将她的骨灰洒入大海。
她现在却还好端端的、干净漂亮地活着。
我罕见地心中生出一片宁静的安然,连始终折磨人的头痛都像被安抚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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