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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瑰丽晚霞铺展开来,透过窗纱照在沈衔鹤的脸上,好像是多了丝血色,江御俯下身,低声问他:“师兄觉得,我们还要双修多久才能破了你的无情道?”
他黑沉沉的眸子里倒映出沈衔鹤的身影,他的师兄仍是默然不语,不说一句话。
江御逼问他:“师兄为什么不说话?”
沈衔鹤张了张唇,他不知自己要说什么,能说什么,他已预感到自己的结局,终究是要让江御伤心的。
他不敢说的话,江御却是敢说的,他直视沈衔鹤的眼睛,温热的呼吸扑在沈衔鹤的面颊上,他在江御的眼睛里看到自己苍白的脸。
江御声音带着些微哽咽,他问道:“师兄是不是一早就觉得,你的无情道是破不了的?”
房间内一片死寂,仿佛所有声音都被一只无形巨兽吞没,沈衔鹤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们两个终究是没法糊里糊涂地继续下去。
他从榻上缓缓坐起,面向江御,对他道:“师弟,聚散离合都是世间常事,就算是最亲密的人,也总有一日会面临分别,你我亦是如此。”
他本想说有朝一日他不在了,请江御不要太过伤心,又觉得这样的话实在敷衍,江御如何能不伤心?
江御脸色难看,他死死盯住沈衔鹤的眼睛,声音喑哑着问他:“你要说的就是这些?”
见沈衔鹤不说话,江御继续道:“师兄,我要听的不是这些。”
沈衔鹤大约明白他是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陷入这般艰难境地,但这件事他无论如何也不想让江御知道。事已至此,没有办法了,他抬起手,把他师弟散落下来的头发拢到一起,别到他的耳后,对他道:“师弟,我们总要分离的,或许一开始难以接受,可是天下很大,人生很长——”
“沈衔鹤!”江御提声叫出他的名字,也打断沈衔鹤接下来要说的话。
这是这么多年来,江御第一次叫沈衔鹤的全名,沈衔鹤怔怔看他,余下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
江御当然知道这天下很大,也知道世间有着诸多欢愉,可若是他师兄不在了,这些于他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呢?
悔意似千万虫蚁密密麻麻钻入他的心窍,日夜啃食,他既后悔过去的那些年没有听师兄的话留在宗门,也后悔没能常常回到谯明山来,他总以为他的师兄会一直在山上等他,不管他走出多远,离开多久,只要他回来,就能看到他。
然现实给了最沉重的一击,他走得太远,回得又太迟,所以连他师兄修了无情道都一无所知。
如今得到的这一切,是否是他的报应。
一点残阳尽收,晚间风凉,吹动了屋门吱嘎吱嘎地叫着,江御听不得沈衔鹤那副交代后事的口吻,他伸手握住他的肩膀,声音颤抖问他:“你到底修炼了什么功法?”
“师兄你告诉我,你到底修炼了什么功法!”
沈衔鹤道:“是天悯决。”
以无情问道,天悯之,天予之。
可若是有情之人修习此等功法,必遭反噬。
要么修成无情道,要么以命来偿。
江御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猜测,然而此时当真从沈衔鹤口中听到这几个字,还是心神大乱,浑身战栗,他几度开口,却仿佛有一只冰冷的手正扼住他的喉咙,他发不出声音来了。
许久后,他稍微缓过一点神儿来,颤声问沈衔鹤:“那是禁术,师兄你不知道吗!”
沈衔鹤平静道:“我知道。”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去修!”江御神色疯狂,双目通红,看起来就要落下泪来。
沈衔鹤不忍看他,低下头去。
江御哀求道:“为什么啊师兄?你告诉我为什么?”
可是沈衔鹤不愿吐出一个字来。
最后,江御也没了办法,只能紧紧抱住沈衔鹤,低声道:“算了,师兄不愿说就不说吧。”
沈衔鹤这般,若想要破了无情道,便是欺瞒天道,岂会让他那么容易就破了的,恐怕越是双修,受到的反噬越大。
江御心下又是一痛,他对沈衔鹤道:“医圣就在主峰上,我再让他过来给师兄看看。”
然而待医圣得知沈衔鹤是修了天悯决,也是摇着头跟江御说不用看了,他治不了的。
江御问:“除了修成无情道,真的就再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医圣道:“若是能撼动天道,也许还有一二分转机。”
然而此间修士千百年来能顺利飞升的都寥寥无几,如何能撼动天道?
就算江御日后可能勘破大道,翻云覆雨,逆转日月,天道也不会容忍沈衔鹤这么长的时间。
江御道:“我知道了,多谢前辈。”
送走医圣,江御回到太白峰,太白峰上,沈衔鹤仍是一身月白长袍,坐在墙下的石桌旁,紫藤如瀑布般倾泻下来,他单手支颐,昏昏欲睡。
江御走过来,在他的面前蹲下身,仰头看他,沈衔鹤听到脚步声,睁开了眼。
江御深深凝望着他,像是凝望着夜空上的一轮月亮,他曾以为在天明山的那方红萼池里,在他看到他师兄与旁人在床榻上缠绵的时候,他的心就已经被剜过了,不会比这更让他疼了,原来这颗心还能被剜得更彻底。
江御嘴唇张张合合,许久之后,才从堵塞喉间挤出一点沙哑声音,他对沈衔鹤道:“师兄修成无情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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