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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歹我打得过他们,你不行,你只会挨打。”
杜以泽听闻哈哈大笑。
那时李明宇在同学们口中还有另一个名字,初始版本已经记不清了,大概是“野孩”,或者“野种”,叫了好多年,逐渐就演变成了李小野。
李小野,你妈怎么又老又丑?
李小野,你妈是不是搞破`鞋,所以被你爹抛弃了?
李小野,原来你连妈都没有!嘁——真惨!
“放屁!”李明宇总会一个个地揪着他们的衣领揍回去,“你打屁虫吗你?一天到晚放屁。”
李明宇在杜以泽背上挑了块完整的皮肤轻拍了一下,“你不准这么叫我,否则我’格揍勿论’。”
“为什么不行?我觉得还挺可爱的。”
“谁可爱了?你他妈骂谁呢?”
笑完过后,杜以泽问,“你一点都不好奇自己的亲生父母在哪吗?”
“不重要。”李明宇嫌弃地翻了个白眼,“我有太多重要的事情要做了,要吃饭,要睡觉,还要上学校,写作业,人生哪有那么多重要不重要的事情。什么事还能重要过活着?”
很多时候,杜以泽也希望自己能像李明宇一样豁达。
尽管很多年以后,他终于意识到活着确实为重中之重,在经过无数年的摔打之后,他也演变出同等豁达的心态,进化成能毫不留情地将一同训练的队友崩成残废的顶级杀手,甚至能够端着狙击枪蹲在自家对面的楼顶,瞄准他爸的眉心。
挨完揍的第二天,杜爸爸用自己一个月的工钱,去镇上买了一条烟回来。
杜以泽爸妈双双朝校长下跪,跪在他的办公室里,一齐朝他磕头。窗帘都没关上,窗外人来人往,小半天不到,这事就在所有老师耳里传了个遍。
杜以泽被杜爸爸按着脑袋,就像他经常匍匐在衣柜里一般,额头贴着地面。
杜爸爸忙不迭地向校长道歉,跟他讲明家里的情况。校长陷在柔软的办公椅里,揉了揉眉心,“杜先生,这没什么特殊的。你知道学校里有多少学生家庭情况跟你们家一样吗?”他指指自己完好无损的鼻子,“再说了,万一你儿子给我鼻子打断了,我能直接让他进去。”
杜爸爸一愣,立马说了一连串的“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脑袋在地上碰了三下,突然抬起一脚踹在杜以泽的腰窝上。
杜以泽一下在地上打了个滚,他缓了缓神,还没来得及从地上爬起来,脸上又挨了几个重重的巴掌,鼻血顷刻间淌了下来,耳朵里嗡嗡作响。
杜妈妈连眼皮都不敢抬,眼里都是惊恐。到最后竟然还是校长看不下去,他将烟收进办公桌的抽屉里,摆手说,子不教父之过,你们要尽好家长的责任,小孩不懂事就算了,你们还能不懂事吗?
杜以泽没有被退学,但也失去了拿奖学金的资格。
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他的班主任趁其他班主任不在的时候将他单独叫到了办公室里,语重心长地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都说你打了校长。”
杜以泽摇头。
“你是个很优秀、很聪明的学生,老师很想帮你,可如果你什么都不说,老师也没有办法。”
“你没有办法的。”
“你怎么知道老师没有办法?万一我能为你做主呢?”
杜以泽听到这话,抬起头一瞬不瞬地望向她,问,“你相信我?”
“我当然相信你,你又不是爱打架的坏学生。”
杜以泽沉默了半晌,最终将事情的经过告与她。
这信息量显然对班主任有些过大,她连问了两遍“真的吗”之后便不再说话,视线飘到房间的角落里。
班主任沉默了很久很久,比杜以泽沉默的之间要长得多,她的两根柳眉拧成麻花,食指轻叩着桌面,直到广播体操结束,其他班主任陆陆续续地回到办公室里,她才回过神来。
班主任以别人听不到的音量对杜以泽说,“我知道你家里困难,但我不希望你因为这个问题而影响学业。我可以帮你申请市里的奖学金名额,我也愿意拿出一些工资来帮助你……”
杜以泽打断道,“不用。”
“为什么不用?”
“我不要,我不要钱。”
班主任缓缓叹了口气,踌躇着说,“现在对你来说,紧要关头就是学习,如果……”
“不是!”杜以泽猛然从嗓子迸出这么一声,这一声吸引了办公室里所有老师的注意力,他接着椅子上站起,抿着嘴,捏着拳头,肩膀剧烈地颤抖两下,然后头也没回地离开了办公室。
这天晚饭过后,杜以泽说要去找李明宇学习,却一个人偷偷跑上了天台。天台上拉满了错综复杂的晾衣线,杜以泽从巨大的床单被褥中穿行而过,楼下的摊位都已经收拾干净,对面楼层的窗户里有零星几点灯火。万里无云,月朗星稀,月亮上没有长毛,这意味着明天不会下雨,又将会是晴朗的一天,一切都会按照地球自转一样完美运行。
他站在天台的边缘,一只脚尖已然悬空,打着补丁的短裤下,两只膝盖隐隐作痛。秋日的凉风鼓起他的短袖,钻进他的裤脚里,衬得他纤瘦、脆弱、摇摇欲坠,他闭上双眼,展开双臂,即将与自由自在的风融为一体。
那一刻,杜以泽耳边响起了熟悉又聒噪的叫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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