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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的面具在他脸上拢下阴影,黑色的眼眸忽明忽暗。他在人群中游走,像一条不知疲倦的鱼,身边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后来又看到他停下脚步,与面前的男人碰杯。
面具下,他抿紧嘴唇,而后迅速将嘴角拉高,挤出客气却疏离的笑容。
我看向他对面——
男人穿了件黑西装,纽扣没有扣上,肚皮将衬衫撑平,他戴了只银色的面具,与池易暄握手时,嘴角隐隐有笑意。
是李槟。
我看不见他的五官,却记得他的秃头。池易暄像一只被捕兽夹咬住的小动物,原本悠闲插在口袋里的右手抽了出来,垂到身侧。
心脏突突地冲撞着胸膛,我浑身的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
当我望向池易暄时,心中偶尔会生出一种疏离感,不是指他对我的疏离,而是我与他之间的距离。全世界的演员都按照剧本念着台词,唯独我是观众。比如现在,池易暄正与李槟在舞池里交谈,他嘴角勾起的弧度够得上完美。上回他的项目交给了李槟公司的其他负责人,不知道他们还有什么台词可念。如果让我来书写剧本,李槟会在医院不治身亡。
李槟那只被我卸掉的肩膀现在又能正常工作了,肩膀下连接的手臂自然弯曲,手背插进裤兜,过了一会儿后抽了出来,指向池易暄的右臂。
池易暄的目光跟随着他指的方向,落到了自己的右手上,他将手臂抬高,抬到光线下,五指收起,似乎想要让对方看到它已经完全恢复。
李槟在这时托住了他的手臂,抬到面具前仔细地瞧,仿佛自己拿的是一件工艺品。
池易暄维持着礼貌的姿态,客气的距离,没有将手抽回,就这么任凭他打量,哪怕对方不是医生,也不是好人。
李槟的视线从他的手肘游走到手腕,目光好像要穿透衬衫,爬进毛孔。面具上的孔洞处黑漆漆的,看不清眼睛的轮廓,像两个吃人的黑洞。
舞池的灯光一瞬间熄灭了,仿佛在提示我这一幕已经结束。我睁大双眼,却发现睁眼与闭眼时看到的光景一样,都是毫无生机的一片黑。
“都是你的错!如果上次你拧断了他的脖子,就不会是现在这样了!”
什么?
“怎么还站着一动不动?”
我想要上前,双腿却灌满了铅。我看不见!
“你这个垃圾!难道上回犯的错还不够吗?”
我张嘴喘息起来。我该怎么做?
“你需要矫正你的错误!”
我需要矫正他!就像矫正错误一样,矫正他。
舞池的灯猛又亮起,我抬起手遮挡在面前,等到双眼适应了光线,池易暄正隔着金色的面具错愕地望着我,我低下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冲到他跟前,从李槟手里抢回了他的手臂。
李槟转过头来,上下打量着我,眼中有鄙夷的神情,他看到我没有戴面具,又穿着服务生的工作制服,将香槟杯递到我面前,“来得正好,帮我再倒点酒。”
我接过他的酒杯,握进手心,掌心压在冰凉的杯壁上。
“动手呀,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不行。
“香槟杯也很好,敲碎了,插进脖子,怎么样?”
不行!
“为什么不行?”
我是个好人。
起码在池易暄面前,我想要做个好人。
“哈哈哈——你算得上什么好人?”
“闭嘴!”我吼出了声,手里的香槟杯炸出“咔咔”的碎裂声。
刹那间周围寂静无声,宾客们投来讶异的目光,池易暄脸色有些苍白,招手叫来了其他服务生。
同事们赶忙过来打扫地上的玻璃碴,扶着我的肩膀就要带走我,我却浑身僵直,像发条绷断的木偶,被他们推着向前艰难地挪动脚步,拽得池易暄也向前踉跄。
“松手呀,小白!”同事小声催促我。
两名同事过来一齐掰开我的手指,力度之大好像要将它们一一折断。迫不得已我松开了手,被他们推搡着离去,我回过头,池易暄捧着自己的右手臂,将头偏向了反方向。
黄渝很快就听说我让客人闭嘴,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是喝多了还是怎么的。同事们帮我讲话,说我这几天压力太大了所以精神紧张。他禁止我再靠近舞池,只让我在吧台打下手,还让酒保盯着我不要乱跑。
“做点小白特色鸡尾酒,怎么样?”酒保看出我心情不佳,“开心点,兄弟,想一想明天能拿到的提成!”
我低头在酒柜前找酒,从冰柜里铲冰,不再去看热闹的舞池。那都是舞台上的故事,与我没有关系。
调酒、擦拭吧台,我一言不发地干活,任凭肌肉记忆牵动手腕,将酒液从雪克壶倒出,一杯又一杯。
无论谁来吧台坐下,我都将鸡尾酒递上前。我想象着李槟被我装进雪克壶,身体与冰块相撞、打成酱汁,然后往壶里加了一小份蔓越莓汁,增加甜味。
“特色鸡尾酒,免费的。”
我随手将那杯鲜红的鸡尾酒推给吧台边的客人。红是放血时从动脉喷射而出的红。对方没有说谢谢,而是在我将酒杯推过去时,将他的手掌盖在我手背上,按住了我。
按住我,再握住我的手,将手掌向上转去,指腹拨开我紧握着的拳头,落进我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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