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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起离心离性,单看面相,伏宵和长尧并列第一。没人能想象到长尧宗主有道侣的样子,同样也没人能想象到,伏宵会对谁软下声色、轻言细语。前者与神祗无异,后者则是单纯因为一个传闻——
传闻伏宵君不喜女子,也不好男色,最喜欢的,只有他那柄本命剑。人都不近,如何近心!
宿淮双也是听过这个传闻的。也就是同时,他蓦地意识到,传闻中不近人情的伏宵君,正和他躺在一张榻上,语气无比正常地劝他平日里主动一些。
似乎觉得还不够,江泫又补了一句:“可有心怡的类型?”
宿淮双屏住呼吸,在黑暗中,注意力不自觉被他牵着走。然而想了一会儿,少年脑海中闪过一张面容。
如同一道惊雷隔空劈中头顶,宿淮双整个头皮都炸开了。他迅速将那张面容从脑海中抹掉,伸出一只手,探了探瞬间红透了的脸颊和耳朵,又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心跳地极快、极重,连忙翻过身蜷起身体离江泫远了些,生怕这如鼓的动静传到江泫耳朵里。
“我、弟子……弟子无暇思考这些。”他背对着江泫,声音听起来颇为狼狈,“师尊请不要再问了。”
啊,越界了。
江泫想。
好像当师尊的去八卦人家的私事是不太好……不过他说他无暇考虑,想必是因为大仇尚未得报,不愿让自己放松。
少年身负血海深仇,那段古怪的记忆在他脑海中,一定被反复回忆了很多遍。父亲倒在院前的身体、被挖走双眼的母亲……
想到这里的时候,江泫的思维突然微微一顿。
眼睛,是个信号,是一条线索。宿淮双父亲的眼睛还在,说明行凶之人并无取人眼睛的癖好,只是因为风氏圣女的眼睛别有用处。
究竟是谁,在风杳离开风氏数年以后,又特意找到她的位置了结她的性命、取走她的眼睛?
他兀自陷入沉思,忘了接话。宿淮双背对着他,只听见一片冷冷清清的空气,心稍微向下沉了一沉。他原本还来不及细想方才闪现在脑海中的江泫的脸,此刻被丢进突兀的沉默之中,对方的面容在心中反而越来越清晰。
师尊长得很好看,神情却总是冷淡。偶尔对着自己的时候,他会软下眉眼,轻言细语地说话。他殿中一贯会燃各式的冷香,襟怀与袖角发间总是涌动清冷的暗香,被夔听震散元神、意识模糊的时候,这些都成了拉住他理智的一根细细的弦。
师尊的手很白、很纤瘦,体温偏低,握在手中时,像握着一块质地上乘的冷玉。明明不喜人近身,自己碰他的时候,他却并不会生气;如今因为他暂时丢了视力,寻不着路的时候,自己若对他探手,他便垂眼伸来。
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在宿淮双心中横冲直撞,绞绞缠缠,最终变成了坐在池边时浑身湿透、透出罕见狼狈的江泫。那时,他并不只是想碰一碰江泫的眼睛,而是想捧住他的脸,将面上的水痕擦拭干净。
想了个开头,便想起结尾,仿佛江泫此刻便在身后轻斥自己是个逆徒一般,心悸心慌,头晕目眩得找不着北。如今回想起来,竟不知自己被喝止,该是庆幸还是失落。
只觉得热。
这热意来得后知后觉,宿淮双意识到的时候,竟仿佛伸出焚身的火炉中一般。这大概是他入净玄峰后头一次感觉到热,然而是因为心绪不稳、亵渎师长,罪不容赦。
少年猛地掀开被子坐起来,道了句“抱歉”,如同有火舌在背后追一样,慌慌张张从床尾绕下去,连靴子都没穿,就赤足跑出门了。
江泫为这突然的变故大惊失色,始终想不明白怎么自己一会儿没回话,弟子着了魔一样往外跑。听那动静跑到门口消失不见,也跟着起身,只是眼前一片漆黑,连条路都找不着。
……该死的夔听!
江泫咬牙切齿地在心中狠狠地记了一笔,再次发誓以后一定将它的骨灰扬得渣都不剩,摸黑穿上靴子,随手扯来一件不知是谁的外袍往身上一披,探出灵识向外走。
果然很疼,但是能忍,只是小心不可让宿淮双看见。
知晓一只眼睛便已足够,有缺损的灵识就不必让他看见了。
纵有缺损,江泫的灵识仍浩如广海。他的灵识瞬息之间覆盖整个遏月府,探过其中一草一木,在冷湖之中找到了宿淮双的身影。
他微微一愣,收了灵识,循着记忆中的路向冷湖那边走。没了灵识,他走得很慢,到了冷湖边,脚踩上坚硬的石板,果然听见潺潺水声。
宿淮双泡在湖水里,极寒将一脑子乱七八糟的想法驱散得干干净净,总算冷静了许多。冷静过后便是几乎封冻骨髓的寒冷,少年靠着石壁,却没有要上岸的意思,眼神沉沉地盯着被雪光隐隐映亮的水面,片刻后,抬手抽了自己一巴掌。
大逆不道!
他在心中怒骂自己一句。
这一巴掌刚刚抽完,江泫后脚便到。他慢慢靠近池边,肩上搭着宿淮双玄黑色的外袍,为了不让它被风吹掉,伸出一只手虚虚拢住,向泉中道:“淮双?”
水中冒出来一个湿淋淋的少年,望着追出来的江泫,神色颇为惊愕。他单手勾开黏在侧脸上湿漉漉的头发,道:“师尊止步!”
再往前就要掉进水里了——
险之又险,江泫在听见他声音的那一瞬就立刻停住了脚步。他感受到面前潮湿的水气,无可奈何地向后退开一步,在池边蹲下来道:“这是在闹什么?快些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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