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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到这里,就停住了:“我父亲就是这样一个冷漠自私、欺软怕硬、懒惰成性的人。”

可肖医生并没有就此打住,接着问:“那你的父母,现在还健在么?”

路昭的手一下子握紧了。

方曜顾不上肖医生的眼色,立刻开口:“阿昭,都过去了。”

被拉入回忆的路昭回过神来,看向了他。

方曜轻轻拍拍他的背:“都过去了。我不是把你从河里拉起来了么?”

路昭平复了一会儿,才放缓了急促的呼吸,点点头:“都过去了。”

他打起精神,继续同肖医生说:“我的父母都去世了,弟弟也不在了。”

这次没有等肖医生问,他自己说了出来:“我母亲,是被父亲下了老鼠药害死的。不,准确地说,他下老鼠药,是想害死我和我母亲两个人,只是我幸运一些,没有喝那碗有毒的汤。”

“那个时候,我被母亲偷偷送到首都上大学,有好几年没回去了。回去是因为高中班主任老师告诉我,我弟弟在河里淹死了,父母在闹离婚,父亲把母亲打得奄奄一息。”

“我回去救了母亲出来,母亲进行了起诉离婚,我们本打算一起离开老家,到首都生活。”

“就在我二十岁生日前,母亲成功离婚,我们连去首都的火车票都买好了。”

“只差一点点。”路昭的声音止不住哽咽起来,“只差一点点……”

“如果没有多留一天,如果母亲没有先喝那碗汤……”路昭难以克制地颤抖起来,低下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那我就会有一个幸福的家了。”

方曜望着他,心疼得眉头紧蹙,将他搂过来,轻轻拍着背。

肖医生叹了一口气:“方院长,你不能总是这样帮他逃避。不正视问题,就永远无法解开心结。”

他看向哽咽的路昭:“路市长,你要自己完整地、清晰地把母亲去世的整件事说出来。不能说到关键的、伤心的地方就逃避过去。”

“闷在心里,不敢去回想、不敢去描述,只会让你像惊弓之鸟,稍微碰一下,你都会有很大的反应。”

“但是你自己尝试把它说出来,就会豁然开朗,那才是真正走出来了,真正过去了。”

路昭咬紧了嘴唇,两手紧紧绞着。

肖医生盯着他,等着他的反应。

被逼着回想永远不想记起的回忆时,不少人会惊慌失措、恼羞成怒,最后选择用大哭大闹来逃避回忆。

这样一次次逃避,治疗就永远进行不下去,因为患者每一次的逃避,都会加深反射性的、对回忆的厌恶。

所以,要走出心理阴影,最根本靠的是患者本身强大的精神意志。

如果路昭不具备这样的精神意志,那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在路昭的爱人方曜的协助配合下采取其他长期疗法,或者干脆终止治疗,维持现状。

肖医生就静静地等着,观察着对面这个年轻的雌虫患者。

路昭靠在方曜肩头平复了许久,努力张了张嘴,喉咙却像灌了铅,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的嘴张张合合,好半天,只有眼睛徒劳地流出两行泪。

“我不想再提了。”他哑着嗓子说。

方曜心疼坏了,连忙拿拇指拭去他的泪,哄着:“好好,不说了。”

他看向肖医生:“今天就到这里。”

肖医生瞪了他一眼:“方院长,你明知道这样纵容,对他并不是好事。”

方曜也不示弱:“你说话太尖锐了,有你这么刨根问底的吗?”

肖医生气道:“这是我的专业,不是你的专业!”

他又看向路昭:“路市长,你得继续说下去。你二十岁生日那天,具体发生了什么?”

路昭紧紧握住了拳头。

就在方曜忍不住要直接带他走时,他再次开口了。

“那天,母亲特地买了一只母鸡,给我熬汤喝。”他的声音颤抖着,“母亲还给我买了生日蛋糕。”

“他给我唱了生日歌,我很开心,我叫母亲一起吃蛋糕。”

路昭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可是,母亲说,让我先吃,吃不完的蛋糕,他再吃……”

他终于再也忍不住,呜呜地哭了出来:“他没有吃蛋糕,他喝了那碗有毒的汤……”

他伏在办公桌上,彻底大哭起来:“我背着他拼命地跑、拼命地跑,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跑得那么快……”

可母亲还是死了。

路昭的眼泪汹涌地流出来,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了,只把自己埋在臂弯里,不管不顾地哭。

方曜心疼地拍着他的背,同肖医生说:“够了,不要再继续了。”

肖医生呼出一口气,朝他摆摆手:“今天还算有些成效,你们走吧。”

方曜就低声哄了路昭几句,然后把他背起来,往自己的小院走去。

一路上,背上的路昭一边抽噎,一边紧紧环着他的脖子,和他贴在一块儿,像十分没有安全感。

方曜带着他回了小院,让他在客厅沙发上坐一会儿,给他倒水来喝。

路昭却拉着他不放,要跟着他一起去倒水。

方曜只好带着他进了厨房,他在流理台上倒水,路昭就在旁挨着他,小声抽噎着。

“阿昭,怎么了?”方曜把水杯递给他,“一直跟着我,是还觉得难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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