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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李文简双手放在胸前,朝着她深深一揖。
薛氏被他这个大礼吓了一跳,忙托着他的手臂扶他起来:“公子快起来,我、我这怎么受得起?”
李文简抬起头看,看见了薛氏。
独自抚养儿子长大,老年丧子后又艰难拉扯孙女,岁月的刻刀在她面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满头霜白,皱纹深重。
臂弯里挎着个陈旧的竹篮,里面装着家中没吃完的干菜。
此时略带几分惶恐地看向自己,眉眼里却是十分慈祥柔和。
就是这样个饱经风霜的老妇人,前世将他的妻子教导得那么那么的好。
却连一天的福也不曾想过,就因他遭受惨绝人寰的意外。
李文简心底的愧怍如热泉般翻涌起来,勉强挤出抹笑,却比哭还难看。
“老夫人远道而来辛苦了,请进里面坐。”
薛氏见着这么个神君般光彩的少年,出身高贵,却对自己礼道有加,那眉眼间隐隐有她看不懂的情绪,一时心里嘀咕。
回到庆园里,李文简忙前忙后了一通,仔细安排了园中各项事宜,徐大夫早就在园中候着,略坐了坐就给她诊了脉。
薛氏身体不好皆因太过辛苦操劳,得慢慢休养。
李文简让他开了疗养的方子,吩咐丫鬟熬药。
“庆园不大,暂时只有三个人听差,日后老夫人若是觉得人手不够,我再派人过来。”李文简说道。
薛氏闻言大惊,又是园子又是使人服侍,他难道不是请她们来干活的?
她疑惑地看向昭蘅,昭蘅同样疑惑地回望着她。
李文简似是看出了她们的不解,笑着解释:“阿蘅很聪明,是个好苗子,我想把她留在府上教导。”薛氏问:“公子要教她什么?”
“什么都好。”李文简蹲在她面前,问她,“阿蘅想学什么?”
“学做饭!”昭蘅不假思索。
李文简眉头微皱了下,顿了顿,又说:“除此之外呢?”
“种菜!”昭蘅脱口而出,“我还想学种雪豆。”
李文简低眉敛目,循循善诱:“经国之要,捭阖之道呢?想学吗?”
昭蘅仰起脸,双眼无辜,“那是什么?能吃吗?”
李文简一时语塞。
昭蘅见他久久不语,又看了看和她一样迷茫的奶奶,站在那儿一时之间不知怎么办才好。
她早上才答应他要好好干活,如果学他说的那些东西算活的话,那她应该好好干。
毕竟这是她的承诺,人不可以言而无信。
片刻后,她声若蚊呐地说:“书琅哥哥觉得我该学的话,那我就学……”
“我一定会好好学……”
她像是小猫一样用纤细的指尖蹭了蹭他的掌心,一双清澈的眼睛认真地看着他。
李文简离去后,昭蘅扶薛氏到床上歇息。
薛氏躺在柔软舒适的床上,有种做梦的感觉,太不真实了。她以为安氏收留她们是想留她们在府上做工,却没想到公子要留阿蘅做徒弟。
她们不仅有了吃的住的,她的阿蘅还可以跟男子一样识文断字通大道理。
这样的好运恐怕在佛前把脑袋磕断了也求不回来。
可是她也有疑惑,召男子为门客可以入仕,当朝女子不能入仕,安氏教导阿蘅做什么呢?
昭蘅也怀着这样的困惑被盈雀带去了族学。
安氏后生,无论男女都要识文断字,因此族学中也开设女学。现下女学中有二十来个人,盈雀在最前头给她搭了桌椅。
她便开始在族学中听课。
她还未启蒙,听那些课实在太难,书本在她跟前摊开,上面的字就像灯下的飞蛾,一闪一闪地跳到她眼睛底下,看了几天却还是一个字都不认识。
读书真是件顶顶无趣的事情。
她刚到族学中不久,也不认识什么人,每日呆坐在课堂上,无趣地托着腮看窗外新燕。
好几次她看着窗外飞来飞去的燕子,都会想到以前在村子里的日子。
每天去采药、挖野菜、打猎……忙得不亦乐乎。
到了安氏,盈雀教她要小声说话,要小步走路,就连吃饭也要小口,细嚼慢咽。
她不是觉得这种生活不好。
现在可以每天吃饱饭、穿得暖、奶奶有钱吃药,她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一切。
可还是会怀疑从前自由自在的日子。
思绪飞远了,她用力地拧了拧自己的腿,把思绪拉回来。她痛得悄悄龇了下牙,眼睛里泪花闪烁。
她提醒自己,要乖乖听话,答应了书琅哥哥要好好念书,一定要做好。
她暗暗握拳,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书上的字,密密麻麻的飞蛾又朝她眼前飞过来了。
真可怕。
如此坚持了七八天,这天她到族学,发现大家早早地都到了,就连一向到得最晚的魏晚玉都坐在位置上倒扣着书念念有词。
“她们在坐什么?”昭蘅轻声问盈雀。
盈雀将她的书本和纸笔摆开:“今日老先生要来检查姑娘们的课业。”
“老先生?”昭蘅眨了眨眼。
盈雀看着她干干净净的书册,给她解释说:“就是公子的阿翁,他为人很严厉,尤其是检查课业时,谁要是通不过是要挨板子的。”
昭蘅脸色变了下。
盈雀安慰她说:“你才入族学没多久,老先生应该不会抽你检查才是。”
昭蘅点点头,默默祈祷不要抽自己。
没多久,一个清癯的老人走入族学中。昭蘅双手托腮看着他,他胡须发白,虽板着脸,可眉眼都很柔和。
他进来后,族学中的小姑娘们就自觉地将书收了进去,端端正正地坐着,向他问好。
他简单地说了几句,便让,每人一句,这个背完坐下,那个又起来。
昭蘅紧张地抠着掌心。
她们背的东西她这几天听到过,可她记不住,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坐在她旁边的安清函背完后,她磨磨蹭蹭站了起来,思索了一番,手指都快把裙摆扯坏了,也没挤出两个字。
众位姑娘目光齐齐地射向昭蘅,瞠目结舌,都为她捏了把汗。
坐她身后的魏晚玉踢了脚她的凳子,着急地提醒:“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
昭蘅皱眉:“什么?”
魏晚玉嘀咕道:“五亩之宅,树之以桑……哎呀,你快背,我快忘了下一句是什么了。”
昭蘅一脸茫然。
安静柳铁青着脸,握着戒尺朝她走了过来。
魏晚玉恨铁不成钢地抹了把脸,把嘴闭上了。
“你叫什么?”安静柳问她。
“昭、昭蘅。”她怯怯地看了他一眼。
安静柳声音不咸不淡,朝她抬了抬眼:“怎么写的?”
昭蘅提起笔,却连笔是怎么握的都不知道,一时抓一时捏,急得掌心冒汗。
“你连名字都不会写?”安静柳难以置信。
昭蘅细声说:“我才入族学没几天。”
安静柳说:“学名字需要多长时间,心不在求学上,故连自己的名字也不肯用心学。”
昭蘅低垂着头,没有做声。
不远处的劲风亭内,李文简正在饮茶,将族学中的一切尽收眼底。
不过离得太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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