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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宅说是三层,其实卧室都在二楼,三楼只有一间小阁楼和一片晒衣晾被的大露台。

那一年,林唯一约摸七、八岁,在老宅过暑假,一天晚上,他睡着了,林朗偷偷地爬起来,溜出房间,想去三楼露台玩一会儿。

那时候的林朗还是个熊孩子,学会操纵这具身体还不到一年,依旧处在对外界十分好奇的阶段,总想趁林唯一睡着时溜出来玩。

夜深人静,周围一点声音都没有,林朗刚爬上三楼,突然听到阁楼里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

具体是什么声音,现在的林朗已经想不起来了,但能记得当时心中的恐惧。三楼只有阁楼,没住人,林朗瞪大眼睛站在原地,怯怯地盯住那扇门,一动都不敢动。

漆黑陈旧的大门像是妖怪的一张嘴,要将他吞噬,突然之间,那声音又响了,林朗吓得大哭起来,保姆阿姨急急忙忙冲上楼,把他抱回房间。林朗吓坏了,直接躲回虚空,在保姆眼里,林唯一就是半点儿没闹腾,身子一软就睡着了。

小孩子好奇心重,第二天下午,林朗趁林唯一睡午觉,又溜了出来,大着胆子走上三楼,来到阁楼门口,看到门上挂着一把大锁。

他伸出小手摇了摇锁,正在研究怎么才能开门时,牛叔出现在身后,老人温柔地抱起他,说:“小唯一,这就是个杂物间,平时也不打扫,你不要来这里玩,细菌很多,容易让你生病哦。”

林朗天真地说:“牛叔,我昨天晚上听到里面有声音。”

牛叔说:“大概是老鼠吧,乡下地方,老鼠很多的。”

林朗年纪小,听到有老鼠,小嘴一瘪,后来再也不敢一个人去三楼玩。

这些事,林唯一都不知道。

接下来的暑假,不管是林朗还是林唯一,都没再听到过那种奇怪的声音,也就没再试图去开过那扇阁楼的门。

阁楼里藏着什么?如今想来,很耐人寻味啊。

林朗把思路扭回来,回到事件本身。

九岁那年,邵骏说林唯一可以做心脏移植手术,也就在那一年,牛叔突然退休了。

林朗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那年暑假林唯一去杨山时高兴得要命,抱着爷爷的胳膊说他的病马上就能治好了,医生说只要换个心脏就行。

他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老宅里的所有人,却没找到牛叔,去问爷爷,爷爷说牛叔已经年满六十五岁,退休回老家啦。

牛叔一辈子没结过婚,更没小孩。林朗记得,牛叔曾经告诉过林唯一,只要体力允许,他就会一直照顾爷爷,给爷爷养老送终,让林海东夫妻可以放心地在彦城打拼事业。

所以,听到牛叔退休回老家,幼小的林唯一还气鼓鼓地对爷爷抱怨,说牛叔说话不算话。

林朗在纸上写下第五个问题:

5、确定可以做移植手术后,牛叔为什么要退休?这两者之间有因果关系吗?

林唯一十六岁那年,爷爷去世,享年八十五岁,这么一算,牛叔当时应该是七十二岁,已经退休七年,林海东联系不到他,他就没来参加爷爷的葬礼。

这其实很不符合逻辑,牛叔跟着爷爷少说也有四十年,关系早已由主仆升级为亲人,退休后两个老人怎么会断了联系?他们又没有闹矛盾,平时连个电话都不通吗?爷爷没搬过家,一直住在老宅,林朗不相信在那七年间牛叔没回过老宅,没去看望过爷爷。

就算牛叔生病去世,留的遗言里应该也有爷爷,除非他是突然过世,那整理他遗物的人应该也能得到爷爷的电话,怎么的都该打个电话通知爷爷。

林朗写下第六个问题:

6、那七年,牛叔在哪儿?孩子在哪儿?

还有邵骏,刚才林海东和邹敏都提到了他,说明邵骏知道部分内情,却一直瞒着邹敏。

爷爷奶奶和大姨都去世了,牛叔失联,林海东和邹敏面对这件事反应巨大,看来知道得也不多,而且林朗是靠偷听得来的信息,不太方便去询问他们。

关于那个“早夭”的孩子,林朗其实可以理解林海东和邹敏的隐瞒。

看看他们给存活的孩子取的名吧——“唯一”。

从一开始,他们就只把林唯一当成唯一的、仅有的孩子,对他倾注了全部的爱。试想一下,一个叫“唯一”的人,去和父母当面对峙,讨论他其实不是“唯一”的问题,多讽刺啊!

林朗不想让林唯一知道“孩子”的事,相信林海东夫妻也是这样的想法。

所以,在林朗能找到的活着的人里,邵院长应该是知道信息最多的那一个。

但怎么去和对方谈呢?又不能用林唯一的身份。

林朗有点儿苦恼,在纸上写下第七个问题:

7、邵院长知道多少?

现在,摆在台面上的问题是,那个“孩子”被邹婉藏起来了,就在虹城,不知道林海东能不能把他找出来。

他的身体处在脑死亡的状态,却有一颗健康的心脏,一颗可以移植给林唯一的心脏。

林朗有基础的医学知识,心里明白得很,如果那个“孩子”真的是与林唯一一起出生的同卵双胞胎兄弟,那他的心脏就是这个世界上最适合林唯一的心脏,没有之一。

因为他们拥有一样的基因,一样的血型,只要手术成功,排异反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林唯一的生活质量将大大提高,寿命也会和普通人一样,只要稍加注意,就能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邵骏和邹婉拖了那么多年,林唯一的心脏病都发作了那么多次,他们都没给他移植来自陌生人的心脏,大概,就是在等这颗天选之心吧。

林海东说,最近几个月,那个“孩子”的脑电波有所波动,尤其是五月初的那几天,他……像是要醒了。

听到这句话时,林朗都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五月初的那几天,林唯一和林朗都处在被袭击后的昏迷阶段,五天五夜。这是从来没发生过的一种状况,非常特殊,就是在这么特殊的情况下,那个“孩子”的脑电波波动了好几天,这说明什么?

林朗看着纸上罗列出来的七个问题,提起笔,写下最后的那一个:

8、我,会是那个“孩子”吗?

写完后,他又看了几遍,终是叹了口气,把白纸塞进碎纸机,“咔咔咔”地绞得粉碎。

林朗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往外看,月亮静静地挂在天边,别墅区亮着星星点点的灯光,初夏季节,有成群的小虫子在路灯下飞舞,一切都显得那么寻常。

他想起自己曾经对林唯一说过的几句话:

——我实在找不到让自己消失的方式,如果我能找到,只留一个你,消失一个我,那我一定会去做。

——我相信存在即合理,我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也不会无声无息地消失。我的存在必定有某种特殊的意义,当有一天,我完成了某个未知的使命,也许,我就会自动消失。

现在,那个方式、那个使命,是不是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林朗伸手按在玻璃上,看着镜面上映照出的年轻男人的脸庞,长发披肩,面色苍白,一双眼睛却是平静如水,像是已经做好了某个决定。

林朗觉得,到了这种时候,已经没什么事需要他操心了,只要等林海东把人找到就行。

是死是活,一刀切下去,答案自然会揭晓。

不过,在那之前,他还有一个小小的心愿,临时产生的心愿——他想去杨山,想回老宅,想看看“自己”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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