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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歪着一双泪眼?怔怔地看向胡老?爷,想在他身上找寻到一点希望。

胡老?爷瞥见她那双眼?睛就是通身的不自在,恰逢孙姨娘那头来人说小少?爷病了,他便趁机风一般地躲出去。

惹得胡夫人调过脸向空空的榻那头啐一口,手还?在妙真脸上揩着,“呸、什么时候了还?一心记挂着那小短命鬼。”

在妙真看来,其实他们?都?是一样,无论何时何地,记挂的都?还?是自身。她辞回房去,在心里另做打算。然而她不过是个未经世事的小姐,能有什么翻云覆雨的能为?她感到浑软无力,把整个半身都?伏贴到炕桌上。

那天真黯啊,又是黄昏了,在一层迷离浩荡的暮色底下?,再多?不可一世的骄横,也不过是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1。

或许大浪淘沙,将良恭由浓重暮色中拍上岸来。妙真微微抻起脑袋,看见他从西面廊下?绕过来。

西面窗上亮着灯,他将窗户上嵌的那轮冷清温柔的影看一眼?,歪着一抹笑吊儿郎当地走?到妙真窗前,“白池怎的不来掌灯?”

妙真端坐起身子,恹恹的神色,“是我不叫她点的,还?有些天色,点了灯也是暗暗的。”

“花信呢?”

“她到外头洗衣裳去了。”

因为胡家下?人慢怠,他们?不好支使人家的下?人,凡事只?得自己劳动。林妈妈经过连番颠簸,又犯了病,成日歪在床上,皆靠白池侍奉,这些琐碎自然就落到花信头上。

正说着,就看见花信端着一盆衣裳进院,刻意绕到西厢外头,在那里把廊柱两头牵根绳子要晾衣裳。

那厢一面拴着绳,一面咕哝,“事情都?叫我做,自己就晓得躲在屋里偷懒。还?当是在家的时候纵着人装小姐样子呢,也不看看如今是个什么情形……”

有一句没一句的飘到妙真这头来,她不想听,听到就心酸,总觉得是在说她。也没精神再去做那个和事佬,伸手拉拢两扇窗。

良恭只?得抬腿绕进屋里去,到处寻摸半晌,慢洋洋掌上灯,“我明日到安家去一趟,问问安大爷那里有没有法子打听南京那头的确切消息。”

他拿着银釭过来,搁在炕桌上,使妙真那双眼?刹那明亮一点,“你?听见今天舅舅舅妈说的话了?”

良恭随意得很,歪歪斜斜窝在榻那头笑,“还?用听么?猜也猜得着,一定是敷衍的话。”

角落光线不好,他轻慢的笑脸半隐在那里看不太清。妙真觉得他是在嘲笑,笑她从前的愚钝。她把眼?垂一下?,瞥到地上去,“猜着了怎么不先告诉我?眼?看着我日盼夜盼,成日歪缠着去求人?”

靠他讲有什么用?他把那些关于?世事的冷暖讲得再语重心长,在她听来也不过是个故事。凡事都?得自己去经历,然而真叫她经历了,他心里又很不好受。他说:“先去问安大爷,他也没法子的话,我亲自去趟南京。”

“你?去管什么用?”

“不论管不管用,去瞧瞧看再说。”

妙真剔他一眼?,对他更?不抱什么希望,又道:“舅妈说五月初三请了安姨父来商定亲事,我嫁到他们?家去,就是亲上做亲。他们?倘或有良心,就不会放着我爹娘不管。”

她如今也不能笃定,只?能“倘或”,心下?惴惴不安的,脸上是一片暗黄的凄惶。因为有这份更?大的凄惶,那点儿女?情长的惶然就显得渺小了许多?,能十分坦然地在他面前说着“嫁人”的话。

良恭也是坦然地听着,没有意外的感到一点酸楚。但这不值一提,他窝在那里笑,“明日我去,你?有没有话要我捎给安大爷?”

左思右想都?是尤老?爷的事,妙真摇摇头,“我是没什么话,你?去问问白池好了,看她有没有话要讲。”

他愈发觉得可乐,“你?真是一事不挂心。就这么放心得下?他们?两个?”

妙真原想说那些老?话,没什么不放心的,横竖她是千金小姐,往后自然是当家夫人。这会却忽然听见窗外花信细碎的抱怨声——

“现?如今还?比在家的时候?我在家时也不做这些粗活,眼?下?还?不是一样在做?就你?娇气,我还?娇气呢,洗了这些衣裳,手都?搓破一层皮。从那井里打水,麻绳硬是给我手心里剌出条红印子,这会还?没好,你?还?是…… ”

仔细分辨,并不是全为白池没干活,多?半是抒发她自己对眼?下?困境的愤懑。

听得妙真不安,想到早不是什么千金万金的小姐了,那些理直气壮的欲驳良恭的话便如鲠在喉,丧失了一大半的底气。

她有些想哭,又思想哭了这么久也无能更?改局面,哭也无用。就伏在炕桌上,把脸枕在一边,呆呆的看着天色。

那片黑魆魆的天空里嵌着一弯亏了大半的残月,她依依不舍地望着它,也依依不舍地想着与安阆的婚事。爱是确凿不爱他,可他毕竟是她账篇子上的一笔,如今她这账篇子上的财产是一笔一笔地在递减下?去,所剩不多?的几笔,就是小钱也显得珍贵。

良恭那笑渐渐僵在脸上,因为看见她眼?里闪动着冷清的泪光。他知道安阆与白池的私情如今是对她的骄傲自尊在落井下?石,从前因为拥有太多?,一点点亏损在她不算什么,所以她不在意。但这会,实在经不住一亏再亏了。

他想安慰,又不知从何入手,心里急得是抓耳挠腮,起身在地上慢条条地踱步。踱到她面前来,那佻薄的脸上闪过一丝郑重,“你?放心。”

妙真趁机把双眼?在臂上抹过去,抬起头来,“放心什么?”

“你?和安大爷的婚事,不容差池。”

他尽管笑得不端不正,眼?睛里倒有一片从容的笃信,暗含着一丝阴沉的戾气。使得妙真猜想他心里是打了什么主意,愈发想哭,分不清是感动或心酸,面上是一抹凄淡的笑意。

良恭更?想紧抱她,又不敢越雷池,只?挨着榻沿对着她坐下?,使彼此稍微贴近这么一点。妙真遽然间只?想扑进他坚阔的胸膛里,也顾忌着,只?把额头放在他肩上,垂着脸想,如今这局面,真是怪异。

的确是怪异,两个人僵持着这姿势,说着各自的婚姻嫁娶,但都?没有觉得别扭。仿佛他们?早就该如此贴近的,彼此的身体?都?没有一点抵触。她的笑直振达他的胸膛,牵引起一片簌簌的心悸。是夜幕下?的草动,悄然但浩壮。

她忽地笑一下?,“你?这么本事,怎么那位易清小姐又是迟迟拿不定?”

“万事以主子为先嘛。”他坦然地嬉皮笑脸道,顺势把两手放到她背上。这看着像个拥抱了,彼此身前却悬空着一段。又仍是色心难禁,他的手掌不由得在她背后轻抚一把,不露痕迹。

然而也还?是给妙真很大触动,觉得他那双手是摸到她凄冷骨头里去了,带着他独有的飘忽的体?温。她此刻想,要是能躲到他身体?里去就好了,把他的身体?当做永远的居所,不必去面对那望不到头的颠沛流离。不由得往前贴近了一点,胸脯若有似无地擦着他的胸膛。

良恭的身子有些发僵,似理智与慾望在僵持不下?。他是想偏下?脑袋亲她,又只?盯着她无乌蓬蓬的发髻,“你?抹的什么头油?”

“玫瑰花的。”

“怪道呛人。”他夸张地皱着鼻子,眼?里是掩不住的怅然的笑意。

妙真的额头抵在他肩上,望着身前悬空的距离。也是这一点距离,令她倍感心安。倘或真是贴到一起去,一定有无数的问题列在面前,倒使眼?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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