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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张居正同样觉得,柳贺太过于保全自身了。

自考成法后,这个门生就一直对自己保持着若即若离的态度,不攀附不讨好但也不针对,然而在这朝堂之上,不站队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所以才有了会试上这一遭。

他既不针对自己,便会有人将他推至针对自己的那一面。

张居正最终并未与柳贺多言,只是示意柳贺自己已经知晓了情况。

柳贺心中不由感叹,先得罪张居正,再得罪冯保,再再得罪张居正,他是不是现在就该写一封辞疏了?

然而,还未等柳贺辞疏写出,京中便传起柳中允大义灭亲,顶住权相之势将张敬修考卷筛落一事。

柳三元上一科会试因连中三元而名动天下,这一科会试,柳贺则因不畏强权一事而名动天下。

柳贺:“……”

他就猜到会有这一出。

然而,到了后几日,又有御史参了柳贺一本,说柳贺取了孙铤之弟孙鑛,孙铤为柳贺乡试时的座师,柳贺取孙鑛而不取张敬修,实是因为张居正势大,柳贺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实际他一直有私心。

对于御史的弹劾,柳贺并未放在心上,也没有上疏自辩,他取人全凭本心,且孙鑛是今科会元,《诗》一房的士子他取了十多位,但会元人选却由吕调阳及王希烈两位主考决定。

孙鑛能中会元,实是因为他文章出众。

柳贺这几日唯一开心的事,就是好友施允榜上有名。

施允本经虽然也是《诗》,考卷却未分到柳贺这一房里,但柳贺觉得他文章火候已经到了,不管房官是谁,总没有放着好文章不取的道理,施允在备考几日后的会试,纪娘子便时常送些吃喝和用的给他。

在此时的京中,这股柳三元不畏权相的风却一直刮个不停。

柳贺毕竟是张居正会试取中的门生,且柳贺乡试、会试、殿试连捷,京中多有人赞张居正有识人之明。

而现在,柳贺这个门生却将张居正长子的文章筛落了,师生间的关系似乎变得有些微妙。

柳贺在翰林衙门修《穆宗实录》时,沈一贯便笑意盈盈地上来:“泽远此次着实展现我等翰林的风骨,实在叫为兄敬佩。”

“正是。”

听见对方夸自己,柳贺微微一笑,并未多言。

此次会试的十七位同考官几乎都是隆庆二年戊辰科的进士,只有刑部主事林如楚是嘉靖四十四年乙丑科的进士,戊辰进士豪杰多,但柳贺与沈一贯关系只是一般,同考官中,柳贺与于慎行、徐显卿的相处更融洽一些。

作为张居正门生,柳贺会试中的行为虽替自己扬了名,但却破坏了座师与门生间关系的潜规则。

试问这官场之中,日后谁还敢提携柳贺?

他待座师尚且如此,何况是旁人?

因而柳贺一直觉得,那位将张敬修考卷分配到自己一房的着实是能人,柳贺若是取了张敬修,谢姓阅卷官那边必然会爆雷,之后柳贺自己恐怕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可若是不取,眼下他和张居正的关系就是实实在在的结果。

柳贺不由感慨,这官场着实险恶。

他并无害人之心,却挡不住有人想办法来害自己。

尽管柳贺刻意回避会试之事,但早朝时,京中各衙门的官员暗中会对柳贺指指点点,准备殿试的举子也在变着法子夸耀柳贺,柳贺心里有些憋屈,但面上仍与平日无异。

“柳中允,被人冷落的滋味不好受吧?”这一日,柳贺替天子授完晚课,提灯的内侍忽然笑道,“若您允了老祖宗,就不会有那些腌脏事了。”

柳贺苦笑道:“本官实在没有那等福份,要谢过内相赏识了。”

“老祖宗说了,柳三元虽不肯受他赏识,但他平日最佩服读书人,柳三元又是那等懂持身齐家的,那等说不出口的脏事就不必往他身上倒了。”

过了文华殿外,那内侍就闭口不言了。

此人并非负责监督柳贺等日讲官的内侍,只是天冷天黑时会替日讲官们掌灯,之后一路都是沉默,静得叫柳贺以为自己刚刚听到的只是错觉。

但柳贺清楚,这是冯保在递话,说贡院之事非他所为。

其实以冯保的身份,加上柳贺此前拒绝了他的招揽,他并不需要将此事告知柳贺。

他只需要让张居正知晓就足够了。

眼下张居正与冯保仍是盟友,冯保着实不必在张居正子会试一事上横插一脚。

那会是谁呢?

柳贺一时之间也猜不透。

张居正的政敌数量颇多,仍在河南的高拱自是不提,京中也有不少官员嫌他太过霸道,除此之外,恐怕也有身在张党心在内阁的官员。

张居正是被徐阶一路扶持至今,而谁又能继承张居正的衣钵?

年轻

官员中,申时行当然是头号人选。

但在京官们看来,申时行身上却未贴着张党的标签,只因申时行行事远不如张居正果断,且申时行与上官、下官相处都极为和睦,颇受众官好评。

这般性子的人,着实不是那等有改革气魄的。

之后自然就是隆庆五年的进士。

这一科进士中,柳贺可谓风光无限。

才考中进士不满三年,便官至右中允,又身兼帝王师一职,可谓恩宠无限。

柳贺如今不过二十五岁,若是有张居正扶持,日后入了阁,恐怕会比张居正人阁时更年轻。

已有了一个张居正,谁又希望再来一位张居正?

柳贺被攻击之事其实寻常,这一点他与张居正都心知肚明。

即便柳贺被张居正冷落,但他是张居正的门生,就极难出声反对张居正。

……

时间一晃便来到了殿试那日。

万历二年的读卷官阵容依旧浩大,仅有的两位阁臣张居正和吕调阳、九卿衙门的主官都任了此职,除此之外就是王希烈与申时行,申时行此时已掌翰林院院事,晋升速度可谓飞快。

如无意外的话,申时行日后必然入阁。

此次殿试上,柳贺被任命为收掌试卷官,殿试之中,出题的是天子,读卷的是九卿,服务的清一色都是进士,因而在不少官员心目中,殿试可谓人生中最辉煌的一刻。

毕竟并非人人都能在官场走出一条康庄大道。

尤其是那些一生都未能身着绯袍的官员。

于他们而言,某科殿试亲见天子、与阁臣、六部尚书为同年、在进士碑林提名……日后不再有比更令他们回味的时刻。

柳贺看到施允坐在靠中间的位置,会试三百士子中,施允排在一百多位,他殿试上自然想冲一冲二甲的位置,这样任官时选择面更广一些。

两人连视线都未交汇。

施允只在交卷的那一刻和柳贺交换了眼神。

柳贺将试卷收掌好,便将之交予弥封官。

他结束任务后,负责提调的礼部尚书和礼部左侍郎汪镗特意朝他看了一眼。

两人此时想的都是,若非会试中柳贺将张居正长子筛落,这读卷官张居正恐怕要避嫌不任。

然而张居正有五子,次子张嗣修也已进学,下一科会试必然是要参加的,柳贺能抑其长子,莫非还能再抑次子、三子不成?

殿试过后,柳贺在翰林院中度过了一段平静的时光,天子《论语》的授课仍由他负责,柳贺授课时间久了,讲起课来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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