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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以待毙,不如走也。”

“殿下何以志气消沉至此?臣当面见秦王,説其仍以公子爲风国储君。一旦山陵崩,其必以兵马送殿下归国,如巩灵公送公子邱归安期国之故事。如此则大位可得,又何必逃之?臣往日劝殿下以姻亲结好秦国公卿,公子屡次不从,今日尚未晚也。此事也在老夫身上,公子但请安坐,不需忧虑。”

“不可。爲人子而抗君父,不忠;爲私利而割山河,不肖。秦王即愿立我,必有求於我。当年巩灵公索五城并玉璧百双爲酬,秦之贪求何止数倍?我不愿爲此。若论姻亲之事,与一门结姻,必与他门结仇。庙堂之上,一日十变,福祸岂可预知?不若无所依傍。况且我一身如无根之草,不忍多一nv子随我漂泊。”

无争沉y了一下,又説:“再者……秦王未必听从先生之言。昔公子纠yu藉外力归国争位,事不成,反爲所害……”

冯仲听後,只是默然无言。无争依然背着身,不知道老师如何回复,更不敢回头看。他身上一动不动,装作毫无波澜,心里却如皮鼓般砰砰地跳着,後背也一阵阵传来火辣的烧灼感。他怕听到那句话,他怕自幼的疮又被戳痛。

“此言不差,老臣确无十成把握。然而殿下此一去,今生恐怕再无归国之日,遑论争位。何不舍生一搏,虽si无憾,终究胜却碌碌一世。殿下岂惜身乎?”

殿下岂惜身乎?岂惜身乎?惜身乎?

无争终於还是听到了这句话,不由得由羞成恼,怒吼一声,将身前的木箱猛地推倒。衣袍和书简散落一地,半掩着一枚太子印绶。

“我意已决,先生请勿复言!”

又是半晌无言。无争的心跳得更快了。他从来不曾对太傅无礼。若非冯仲舍命辅佐,他已不知夭亡何处。看着满地狼藉,他的x中没有了怒气的充盈,身t变成了一根纤细的桅杆,而袍服像失了风的船帆,耷拉着贴在他的腰身上。老师终於开口:

“臣六十有二矣,当年献入秦避祸之策,又弃国相之位,以身从殿下,只因公子仁善ai人,指望一日拥立爲君,兴我风国社稷,岂爲如今之情势?公子既无此志,臣无可爲也,当就此别过。”

冯仲行礼,转身yu出之际,又説:“辛夫人因何而si,请公子自思之。”

一句话好似锥子刺入了无争的心窝,痛得他不住地颤抖。母後崩殂,同年庶母婌夫人即被立爲王後,他怎会没有怀疑?只是不去想更容易罢了。若杀母仇人是父王,他又能如何?君臣父子纲常,人子何敢怨望?

翌日冯仲又来见他,他却已经离去,只剩一座空荡的公馆。从秦国逃出之後,他便在卢国隐姓埋名,直到十几天前寺人忽找到他。

……

无争呆呆地看着手中的塑像。他不知老师如今是否健在,身在何方。如若在世,当是古稀之年了。但这尊木雕却是太傅二十年前刚刚随无争入秦时的模样,连冯仲自己也未必记得那时的面貌,无争却能雕得足以乱真。在秦国的那十年,他每天胆战心惊。他怕风国和秦国打仗。战端一启,可循,非仓促间可以施行,不妨待公子回还之後,再做商议。”

娈无争被这一句话噎得楞了半晌。墨家尚节用,俭仪式,不似儒家的繁文缛节,其入门礼也必然从简,绝无一时半刻不能完成之理。他不明白。此时城中越来越嘈杂。鼓声依然可闻,但是换了一种鼓点,声源也更加辽远,似乎从城墙上传来。衙署的四周环绕着兵器碰撞的清脆和大风吹倒残屋的闷响。

“夫子以为我不能行墨道乎?”他只想问个清楚,可是话出口的时候已带着八分的责备,把自己也吓了一跳。师生固是师生,可是风国的故太子,太昊伏羲的苗裔,实在无法忍辱于一介平民。

邓陵子避开他如炬的目光,嘴唇紧抿,似乎口中有无数刀剑,启齿就要伤人。可是无争的双眼却毫不游移,必要一问究竟而後已。邓陵子终於开口:

“当年钜子孟胜替yan城君守城,明知必si而为之,弟子一百八十人皆殒。入墨门者,必能视此身如无物,慨然捐生,计不旋踵。而公子自幼仁弱,恐非墨徒之材……”

顿了一顿,又说:“噢,机扩应已完成,请公子移步後崖。”这一句几乎是为自己释窘。

无争此刻已经完全明白,原来他自幼便不十分合老师的心意,方才看到凶卦又是一副贪生怕si的模样,老师其实怀疑他会心志动摇,临事退缩。他的怒气b0然不可抑止,从草席上一跃而起,拂袖而出。他的父亲和太傅都是如此看他,他以为兼ai非攻的墨家会不一样,以为邓陵子能欣赏平和无争之人,但是墨家又是刚强的,正如老师方才所说,这是他此刻才想明白的。也许老师还听说了他不肯借别国之力回国争位,而甘愿逃亡之事,也许还有不能查清母亲去世真相之事。这些安守臣道和子道而不肯作乱的事情,现在都成了他优柔无断的铁证。但是老师从来都没有表现出来,一点也没有,这更让他x中像要炸裂一样。

冲出衙署门口,他迎面撞上一阵狂风,迷得睁不开双目。再开眼看时,他才发现这城中已经换了一番光景。之前的各种嘈杂虽然灌入了他的耳朵,他的思绪却不在上面。现在城门已经上栓,街衢空无一人,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只有城墙上人影攒动,各种守城器械罗列整齐,老弱与nv人在墙根下搬石运土,接连送往城上。城外烟尘蔽日,又有战鼓混合着大军行进的步伐声,被大风吹进城内。

秦军攻城了!

他才明白刚刚的鼓声是城中兵士集结的号令,随後的纷扰都是备战所致。这时邓陵子从衙署内追出来,旁边还跟着一个墨徒,手里捧着木匣,用白布包裹。邓陵子说:

“今日大逆风,不利守御,秦人必然趁机攻城。墨徒来此时日尚浅,守御未曾完备,此城存亡实不可知。如今天下在公子一身,请速行,勿以老夫为念。”说罢一揖到底。旁边的墨徒把木匣捧至面前,无争伸手去接,手却忽然停在半空中。这时又一阵大风刮过,在场的人都如塑像般一动不动,墨徒还捧着匣子,无争还悬着双手,邓陵子依然脸面朝下,弓身如矩,动的只有各人的衣角,发丝和划过脸颊的落叶。城墙上的鼓声已经被从墙外传来的喊杀声盖过。无争没有去接木匣,而是忽然把手收了回来,然後一个跃步冲向旁边的马匹,跨上鞍桥,向城墙飞奔而去。

片刻之後,他登上了通往城上的阶梯。守在顶端的卫兵想用戈拦住他,被他一把推开。他来到了堞墙後面,目力所及都是蚁附在城墙上的秦军士兵。云梯已经架上城垣,上面的秦卒密密麻麻,一手一脚地往上爬。平地上又有楼车许多部,每车都是三层,b城墙稍高,顶层站立着弓手数人,居高临下,发矢不停;中下层的步卒人头攒动,左持盾右持刀,待与城墙接触後便要一跃而上。城前吊桥的铁索已被拉断,一辆冲车贴近城门,潜伏在内的秦兵吼着节拍,前後摇动着树g粗的撞槌,撞击的颤动在城上都可知觉。

他才明白秦军为何要趁顺风攻城:守方不敢火攻,恐怕反烧自身,迷敌眼目的糟糠和谷皮会被大风吹回,连箭矢的力度也削减了大半;而攻方则占尽天时,狂风推着楼车向壕g0u快速靠近,车轴吱吱呀呀地响;城墙上密密麻麻地紮着箭杆,尖端的铁镞借着风力刺入墙t。

守城的鄂人每队由一个墨徒率领,随着口令,有的以弓弩s击,有的以长枪向下击刺,用大斧劈砍云梯,有的从旁边的炉灶盛取热水,向下泼洒。城上的一遍口令过後,是城下的一片哀嚎;城下的哀嚎过後,是人t落入护城河後溅起水花的噗通声。无争也抄起一把木弩,向云梯一箭一箭地s过去。敌兵防护严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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