诳语不作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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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是何人在喧闹?庄严圣地不可非为。”
“弟子前去查看一番。”
我从蒲团上起身,走出天王殿,整了整袖摆,抬眼间望见一名异服男子和几名护法接谛起了争执,声响渐渐闹大,连青鸾都被吸引了过来聚在一旁翘首以盼看热闹。
“殿外何人?”
听见我问询,那男子即刻转向我,一身绛紫裳裙不伦不类,我随意打量几眼,和认识的那些一一做了排除,确定是个刚修炼出人形的陌生修者。
又或者是妖物。
走得近了,眼角眉梢还没来得及散去的妖性愈发明显,隐约透着使我有些不适的气息。
“毒物修炼而成?”
他愣了愣,似是对我一眼看出他跟脚有些惊异,好一会儿,才微不可察点了点头,倒是看不出方才据理力争的蛮横模样,乖巧得很。
我不做多想,只见他迅速收拢因争执而凌乱的衣物,向着我恭敬一拜。
“小的来自远东金蝎一族,只因家族有难,独留我一人,听闻灵山佛祖慈悲无边,特此来禀情,求准允许小妖留下修习佛法……尊者?”
我回了神,方才想起我道场里仍赖着不走的一堆大大小小不好惹的家伙,这会儿有些犹豫,还不待我推给别人,肃穆人声便传出殿外。
“善,有崇法之心,乃是好事,此事就托与你负责了,金蝉子。”
我叹了口气,百般无奈,也不得不接下又一烫手山芋。
施了个法术,把男子一身不伦不类的装束规整了一番,仍是保留他钟爱的紫色。
他惊喜万分,亦步亦趋跟着我,小心翼翼,畏手畏脚。
“汝唤作何名?”
“回尊者,仅一个‘青’字。”
我点点头,正要带他回天目山,突然想起一事,颇有些难以启齿。
“阿青,是这样……我那儿,还有几个常住的,脾性耿直,偶尔有些小乱子,倒也无伤大雅,只是大概不利于你潜心修行,若是不方便,我可为你引荐几个——”
“无需劳烦,阿青会和大家好好相处的,尊者请放心。”
答应得倒是利落。
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只这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再不情愿,也只好变出莲台一座,招手让阿青同坐。他倒是受宠若惊,手足无措,生怕把这五彩莲台踩脏了似的,紧巴巴只敢占用一小块地方,看得我心生不忍。
“坐过来些,无事,不必过分拘谨。”
饶是我这么说了,他还是一脸忐忑,一路上低着头攥紧了衣角。
我主动搭话:“何故专心学佛?”
“心内忧虑,万般纷乱,故此擅作主张,以求一片清净宁和。”
这回答倒是诚恳。
“年岁如何?”
“方满叁百不久。”
倒是有几分天赋,这等年纪就修成人形的据我所知不算多。
我不再询问,他也安静得过分,极力降低存在感。我不清楚他为何总是谨言慎行,却又并不是在怕我,何况我也从未向他展露过丝毫敌意。
心里还惦记着参与到一半的朝会,我只想先把这个新来的安顿好,以便我尽快回去继续。但就这个简单的期望对此时的我来说却难上青天。
刚回到道场,闻声而来的几人顷刻间把我和阿青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个横眉倒竖,一个哭哭啼啼,还有一个虽是在笑,却无端让我察觉出极为浓重的不满和怨愤。
我清清嗓子,向现有的几位住民介绍了下新来的,接着又叮嘱大家千万要好好相处。金眼睛的死活不答应,红眼睛的娇娇弱弱哭着答应,黑眼睛的那位看着笑眯眯的,却给新住民安排了个最偏僻的位置。
我向来是管不住他们的,一个比一个有底气,统统不怕我,平日里顶嘴忤逆都是常事,我也懒得计较,不给我惹大事就算烧高香了。
头疼得很,我还记着要在阿青面前维持一下严肃的样子,可惜那几个不准备配合我的意愿,还不等我继续安抚,就一个接一个拿话堵我。
“又来一个,又来一个!信不信我去告诉我哥!”
瞧瞧,多大岁数了,还拿自己哥哥吓我,可偏偏我确有几分心虚,此时也不得不好言相劝一番。费尽口舌终于顺好了这无法无天的小祖宗,另一个从刚才开始就哭个没完,双眼红通通雾蒙蒙的少年立刻凑了过来,拿一对水灵灵的赤红眸子瞧着我看,满心怨怼,藏在话里。
“尊者好生无赖,从前答应我的都不作数了么?”
我无奈扶额:“我又答应你甚么了?”
“您那日出门前自个儿说的,一个人去,一个人回,怎么如今偏偏多了个?”
“那我也做不到未卜先知啊……更何况这也不是我想——”习惯性哄人的话说到一半,惊觉这么表述很可能让阿青心里不舒服,于是我硬生生咽了回去,对着眼前少年雪白的长发抚了又抚。
少年立刻眯起眼睛,一脸享受,这才算把他掉不尽的眼泪收了回去,耸耸鼻子,对着内敛腼腆的阿青挑衅一瞥。
真是越发不像话了。
如我所想,阿青在天目山的日子不可谓不难过。
翌日早晨,仗着有个战神哥哥撑腰的金发少年就迫不及待找上门来,极尽嘲讽,见他毫无反应,内心挫败,还不等说出更过分的话,就被我拎着翅膀丢了出去。我有些放心不下,虽然都还是孩子,可难保打闹间动手没个轻重,闹得严重了我这也劳心费神。于是尽管阿青的住处离我最远,我还是叁五不时就绕过来看看。
未曾想这更加重了几人对他的欺凌压制。
主动揽下道场诸多大小事安排调度的少年,举着算盘账簿,毛笔沾了水,眼笑眉舒站在我面前,认认真真细细碎碎给我算了一笔账,最后叹着气,轻轻皱起眉,旁敲侧击了一番,言外之意就是让我不要偏心,应当对每个人都公平相待。
我反驳无口,也不知道偏心这件事我要怎么证明自己没有,算来算去,只得由着他的话,但就算数目都摆给我看了,我也是一头雾水,索性大手一挥继续全数交给他管理,顺便自认为毫无破绽地打听了一下他几时动身回梵净山,怎料他早就猜出我心中所想,愣是装傻卖乖蒙混过关,反倒暗示几句,让我何时给星君捎个消息,他家孩子在我这儿呆太久了。
我自然解释了,我也不愿意的,每日忙碌,还得帮人看孩子,且这几人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是甚么好相与的。
大概是心中愁闷,这时一个适当为我解乏舒缓的角色就变得很有必要。
在天目山道场歇息了半月有余之后,我开始收到阿青极为悃诚的请求。一开始只是理论几句经文含义,渐渐地彼此熟悉起来了,我又被带着一同辩法。他或许也是怕惹祸上身,因此谨小慎微,不敢声张,仅仅捧着纸笔,执拗等在我必经之处,恭敬作拜,方敢与我谈话。
虽是明白自己也算有几分威严,但我仍是不理解他这般低微作态究竟是为何。众生平等,在我眼里,我从未因他跟脚普通乃至卑贱而轻慢与他,更别提那些严苛的规矩,我若是真想规范整顿,外头那几个各有居心的羁留户就该被我第一个拿出来开刀。
但我真是懒得管。很多事情看在眼里不说出口,已是我对于某些人的尊重和放纵了。
春去秋来,冬暑更替,我原以为我和阿青的关系会一直保持在适当的距离以及合理的程度。怎料事与愿违,又一度盂兰盆会,我才刚到灵山不久,身后就跟来一人,正是擅自离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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