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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的雨势趋于稳定,不再急躁。
午饭由蒋也负责,出门的时候,简牧晚提出:“我和你一起去。”
并没有十分人情味的理由,只是地图显示,附近有一家超市,她想去看一眼是否有换洗内衣。
蒋也诧异地吊起眉峰。
此时,他正半跪在地上,系好烘干的鞋带。塑封的鞋带顶端,在狭窄的孔洞里交叉穿梭,繁复得像揣测女孩的心思。
思索的时候,忘记移开视线,只停留久了一些,对面就砸来一记眼风。
“看什么?”
“没什么,”白色的绳子系成一个干净利落的结。他站起身,从善如流地安抚,“谢谢你。”
意料以外的回答。
假使他再明确几个字——例如“谢谢你陪我”,简牧晚或许还能够反驳一句,谁要陪你。但他只是诚恳地、没头没脑地道了谢,她便感到自己才是那个该被讨厌的人。
是不是对他脾气坏得太显眼了?
其实蒋也什么都没有做错。客观来讲,甚至可以说周全。
替她圆了一份从前的心愿,过了一次期盼的生日。每一项安排都没有办法让她挑剔。
以至于,简牧晚不得不开始自省,从头回顾与他相见的每一举动、每一句话,是否看起来、听起来,对于过去太耿耿于怀;是否在他眼里,自己才是最在乎的那一个。
结论为是。
细秀的眉结成一团,很快,又松开。
假如他要问起来,借口可以有很多。分开四年,她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脾气差的、不耐烦的,只有她自己可以定论。
站在门外的蒋也,并不知道对面正在历经一场比解开高等微积分更加复杂的心思。
他晃了晃伞:“走?”
而简牧晚终于作出选择,决意改变对他的态度,客气一些、礼貌一些,当作真正的导游对待,或许能让烦恼也少一些。
她走进蒋也的伞下。
灰色,并不阴沉。与暴雨后逐渐明亮的天色相近。
不够宽敞的空间,他们并排前行,总会触碰。有时是肩膀,有时是手臂。
心中生出微妙的感觉,讨厌,但不排斥。
她扭过头,看向另一侧街道。隔着蒙蒙的雨,默读一家一家商铺的名字,转移注意。
念到第十四家,抵达超市。
比想象中小太多,显然没有超出基本生存必需品以外的东西。她失望地转了一圈,买了两瓶水。
再去找蒋也,他在收银台结账,很有兴致地买了些食材,似乎要亲自下厨。
转头问她:“中午吃意面?我也买了牛扒和鸡腿肉。”
意大利菜享誉全球,可简牧晚觉得难吃,坚定喜欢中式菜肴。
她却平静地说:“好的。”
行动力是简牧晚的优点之一,十几分钟前作出的打算,立时执行。
只是旅行团的供应餐,她没有抱怨的必要。
出乎意料的反应。蒋也的眼皮短暂地怔了怔,转过身,刷卡。余光注视简牧晚走到身边,撑开塑料袋,把食物一件件装好。
他皱了一下眉,没有多讲什么。
非要说贱,他不反驳。他喜欢简牧晚的不完美。小心思、坏脾气、虚荣心,藏在完美的皮囊下,只被他发现过,也只有他领略过。
而这份特殊的对待乍然消失,让他急需梳理哪一节关窍出现差错。
各怀心事的两人走回木屋。远远地,瞧见一名微胖的白人妇女正坐在他们的屋檐下,手指焦躁地敲击手机屏幕,见到他们出现,立刻站起来,叽里咕噜地说着。似乎带有方言,简牧晚听得吃力,索性让蒋也去交涉,自己回到屋里。
衣柜里翻到一件浴袍,在穿脏衣服与不穿之间,她果断选择后者。毕竟,这间卧室只有她睡,裹上被子,私密性很高。
解决了迫在眉睫的问题,她这才有闲心去看蒋也的情况。
那两人已经更换地方,坐在客厅里交流了。
简牧晚问:“怎么了?”
“她是房东的亲戚,这几天来镇上过圣诞,原本今天要走,也被雨困在了这里。她的房子到期了,房东允许她来这里借宿。”蒋也解释,“我们原本应该今天上午退房。昨天晚上,我临时加订了一晚,他没有看见,所以撞在一起了。”
和蒋也共处一间民宿已经是极限,再加上一位彻底陌生的女人,简牧晚的眉毛完全拧成一股麻花。
坐在沙发上的女人站起来,急切地比着手势。从她古怪的口音里,简牧晚勉强捕捉信息:“你好,我叫吉娜,很抱歉打扰你们,但是我没有地方可以住。我可以睡在沙发上,雨一停就离开。”
沙发是蒋也睡觉的地方,视线便移到他的身上。
他摊开手:“顾客是上帝,你决定。”
雨声近乎溪水,潺潺地淌下窗面。
“没关系,”简牧晚不情不愿地提起嘴角,露出一个大度的微笑,“你睡在这里吧。”
一点也不想答应。
但是在陌生人面前,保持大方和善也是重要的品质,她被迫遵守。
吉娜惊喜地睁大那双翡翠绿的眼睛:“太感谢你们了!”
简单的几句客套话后,蒋也询问她要不要一起吃午饭。吉娜欣然同意,并且也将做一道菜,回报他们。
煮一份意大利面需要七分钟,蒋也敲响卧室的门。
简牧晚拉开房门,客气地问:“怎么了?”
打好的腹稿被烦躁地吞咽而下。他倚在门边,直截了当,“今天晚上,我可以暂时睡在卧室吗?”
她拒绝:“我觉得不太方便。”
卧室不算特别大。容纳一张双人床,几乎没有富裕的地板空间,让一名成年男人躺下。他只能睡床。
“如果你担心,可以用枕头隔开。”他恳切地说,手掌顺势撑住腿,“今天早上淋过雨,我感觉有一些不舒服,希望你可以帮助我。”
他低下头,眼睑、眼帘、眼尾,都向下垂着,可怜的意味,哀求似地,包裹视线中央的简牧晚。
而她的决定无故被这种低声下气的模样撼动。有犹豫,更多的,来自可耻的、不愿承认的得意。
比赛谁先开口似的,他们突然陷入沉默。
直到吉娜在厨房喊面好了,她的眼珠才慢慢地移向左边,“……也行吧。”
“谢谢。”他笑了起来,牙齿齐白。像一只欺骗主人关心得逞以后的金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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