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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高凌有些不解。

陈绛抿抿唇,小声道:“女子每月总有几日不方便的。”

“噢。”高凌的目光慌乱闪动,随即强行镇定下来,道:“不方便时可以坐马车,总不能因为这点不方便,就束手束脚的。人只靠双脚走路太慢,才驯服了野马,建造了马车。只靠火烤吃食生熟不均,又不入味,这才开凿铁矿,锻造锅镬。”

‘如此说来,倒是我给自己设限了。’陈绛想着,笑道:“阿凌口才愈发好了。”

被她夸奖,高凌有些得意,为了不笑得太灿烂,他揉了揉鼻梁,道:“还行。”

天色渐黑,陈绛举着琉璃灯让高凌用火折子引燃。

暗蒙蒙的背景中,忽有光亮,两人隔着琉璃对望,皆是眸光温暖,神色含笑的。

食盒和马桶

谈栩然在月港的漆器行生意很是不错, 陈冬偶有路过,总能见到脚夫、伙计从边上的弄堂绕出来, 进进出出的在后头的库房搬东西。

月港很少有零碎买卖, 运出去基本上都是一批一批的。

陈冬在小茶摊上坐了一会,瞧见一件件漆器在帆布的遮蔽下露出华美的红黑光泽,见各家的管事在提货记簿上按了手印, 与掌柜客气了几句,拱手告别, 随着几车漆器前往码头。

陈冬觉察到漆器行的货物品类似乎有所增加, 一开始以大家具为主, 例如箱笼、橱柜、脸盆架、团凳一类,现在又多了妆匣、胭脂盒和各色的食器。

陈冬在桌上摆下两枚铜子做茶钱,起身往漆器行走去。

铺子里刚忙过一阵, 掌柜说得口干舌燥,正在喝茶。

陈冬身上还有娇小姐的架势, 看人的时候睨着眼, 有种潜藏的傲慢。

她的衣裳首饰也不便宜, 金钗玉环,绸衣精绣, 不是便宜货色, 但也不像家养绣娘做的,应该是成衣铺子里的贵价货,再者, 她身边只带了个粗陋丫头。

掌柜一时有些看不懂她的身份了,只示意伙计去招待, 笑道:“您慢看, 有新到的一批首饰。”

‘首饰?’陈冬稍感讶异, ‘黑漆首饰,倒是少见。’

漆器行里除了少数样品之外,其他都在库房,陈冬一眼望进去隔断后的小室,就见一架极华美的鎏金铜框架漆木屏,还有一个朱漆花鸟描金双开橱柜,还有桌椅团几之类他们也不是胡乱陈列的,是布置了一间卧房出来。

陈冬抚了抚一个朱漆点螺瑞兽食盒,道:“这个我要了。”

她连价钱都没问,不过伙计也只是一笑,道:“好。”

把几匣子的首饰都打开给陈冬看了后,伙计道:“这是我们新到的首饰,市面上真真独一份的。”

陈冬拿起一根簪子用指尖抿动,金粉旋动如流星,很静谧的一种美,并不适合她,但也看得出,会有人喜欢。

“怎么想到做首饰的。”她专注盯着簪子,忽然开口。

伙计走神正听后头库房里脚夫的闲扯,不过很快回神,笑道:“好像是我们谈老板和她家姑娘做出来的。”

‘谈老板。’陈冬在心中默念几番,觉得这个称谓愈发顺口顺耳。

片刻后,陈冬搁下簪子,本只打算要食盒的,听见丫头嘀咕,说马桶裂了几回,不好再箍了,就又买了只黑漆的马桶。

两人一个拎食盒,一个拎马桶往家去。

两样东西虽都是簇新的,但瞧着还是有点别扭想笑。

月港的漆器行有三家,另两家都比谈家开得久,老客也多,虽说样式有些守旧,但也意味着稳妥,推陈出新也是有风险的。

唐时,遣唐使将漆器技法带回日本,几百年后,日本而今在漆器上的造诣反倒超过‘祖宗’了,再加上人家没有海禁之限,买卖好做。

陈冬听宝舟说,佛朗机人用‘漆器’指代日本,用‘瓷器’指代中国,从称呼上,可见一斑。

除了夏日里怕晒黑了,放足之后,只几步路的功夫,陈冬从不坐轿。

她喜欢使唤双脚,走走停停,随心所欲。

瞧见街边茉莉,想买就要一盆;闻见浮粿香气,想吃就要一个。

陈冬心里虽有很多想法,不算平静,但那都是买卖上的事情,再怎么令人头疼,抉择不定,她都甘之如饴。

家门口的巷弄里坐着个闭眼晒太阳的老头,陈冬这双足走起路来的响动于他来说很是特别。

就见他稍稍偏首,掀开眼皮,露出一双浑浊的眼。

“县令来了,一个人。”

陈冬皱了皱眉,又听他道:“赶走?”

“先碰一碰。”陈冬想了想,道。

老头几不可见的一颔首,道:“去吧。”

陈冬的户籍已经落定,但不在月港,而在漳州治下的一个小村落里。

既如此,陈砚墨自然无从知晓。

听他诘问自己为何出尔反尔,拒绝诱陈舍微入陷阱,方便陈砚墨给他泼脏水。

陈冬搁下茶壶,将斟好的一杯茶直接泼到了窗外。

“不想做了,不喜欢,不愿意。”陈冬看着陈砚墨愈发难看的脸色轻轻笑了起来,道:“怎么?七叔不曾听女子说这些话吗?还是说,即便她说了,喊了,叫了,你也置若罔闻,依旧肆虐?”

陈砚墨冷哼一声,道:“果然是成了女昌妇,什么污言秽语都敢宣之于口。”

陈冬笑了一阵,看向身边的丫头,道:“我方才说什么脏话了吗?”

这丫头是个蠢笨的,似乎是娘亲生她时在肚子里憋久了,在人贩子手里好几年了卖不掉,整日被斥骂责打,干不完的脏活累活,陈冬又是发了点善心才买下她。

丫头艰难的想了想,笃定的摇摇头,道:“我们姑娘没说脏话,你才说脏话!”

陈冬大笑起来,又想起笑不露齿的训导,扯过衣袍虚伪的遮了遮。

陈砚墨耐心地等她笑完,嘴角缓慢的翘着,嘶嘶吐出话语,“你似乎忘了,自己还有许多把柄在我手里。”

陈冬甩下袖子,道:“小小县令,莫要太看得起自己,我已非陈家的死人,我是自己的!”

陈砚墨眸中的得意稍坠,又透出了然之色来,“原来如此,陈舍微帮你打点了一个身份?难怪你不肯继续了。”

他顿了顿,笑容愈发阴森可怖,声音却愈发轻柔和蔼的道:“这可太好了。牵扯到刑案,什么假身份都要连根拔起,到时候陈舍微这个替你打点的人,也跑不掉。”

陈冬的身子一颤,强行压下心头惧意,死死盯着陈砚墨。

“别装了,我知道是你,当初舍巷的案子,我也费了不少心思去查的。”陈砚墨叹息一声,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实在令人作呕,“据茶楼的伙计说,宝舟那日在茶楼,而他携了一位藏头露尾,遮遮掩掩,好似见不得人的女客。”

陈砚墨故意把话说得很难听,道:“我原以为是女支女,这揣测也不算错,只是没更深一层,想到是你。这可不怪我,谁能想到是你呢?”

陈冬已经稳下心思,笑道:“县令大人就是这样办案呐?靠臆想?”

陈砚墨没理会她的讥讽,只道:“他可是你同父同母的亲哥,你竟下此狠手,午夜梦回,难道不会看见他满是血洞的魂魄吗?听到他的咆哮吗?”

‘倒是没那么吵,只是会梦见他临死前的眼睛。’

陈冬在心中道,更令她真切感到痛苦和愧疚的是董氏,这也是为何她犹豫着要不要收下嫁妆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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