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譬如他曾经让他去监斩,二就是收回他的爱,譬如在驿站的那次分道扬镳。可这两次,都失败了……他终于把自己逼进了一个死胡同。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持鞭之人这次居然选择主动让开一条道路。
月池漫不经心道:“我们在聊议和之事。尚质认为,我待鞑靼太过宽仁,恐引起您对我的怀疑,以为我有私心在。我当然不是为了我的儿子。”
朱厚照默了默道:“那是为了谁?为了你自己?”
月池一哂:“其实只要他活着,我就有了一道保命符。朝廷既不会亏待他,我又何必养虎为患。我之所以这么做,都是为了您。”
朱厚照有一瞬间,真想说服自己,相信他,完完全全地相信他,可正这个念头还没有成型,就像烟雾一样散去了。他素来是个脾气不好的人,可却在她身上用尽了自己所有的耐心:“你要知道,车营消耗得不仅是抄家所得,更有朕的内库。皇后为了削减宫中的开支,大费周折,频遭暗害。各地正灾荒四起,如再补不上这个窟窿,我们回去亦会面临烂摊子。大明的子民,难道不比这些蛮人更值得你心疼吗?你费尽心思,是想在朝堂上立稳脚跟,推行新政。可你要明白,没有好处,是不会有有人跟随你的。”
月池道:“臣正因明白这点,这才要求汗廷和各部落进献厚礼,以贴太仓。”
朱厚照徐徐道:“这还远远不够,只有年年进贡,岁岁来朝,方不负北伐之功。”
他已经说得非常直白了,新政势必会损害旧有集团的利益,他需要一个强有力的新集团来作为他的后盾,需要一大笔财物来收买民心。他重新将她纳入到自己的执政规划中去,甚至开始逐条逐条解释他的意图。他这是在劝她退让。
月池的手指微动,她忽然问道:“我走后,还有人给您讲过故事吗?”
朱厚照紧绷的神经不由一松,他缓缓道:“刚开始有一堆人来毛遂自荐。”
月池笑道:“那您听了吗?”
朱厚照也不由露出淡淡的笑意:“听了,讲什么的都有。有能口技的,有能腹语的,还有能唱歌的。刘瑾甚至还给朕找了两个讲《宜香春质》的……”
他忽然住口,月池挑挑眉:“您倒是越发进益了,不知这书讲得是何物,您也让我开开眼。”
朱厚照忙清了清嗓子:“朕并未怎么听,都撵走了。”
月池奇道:“怎么,是他们讲得不够好?”
朱厚照久久地凝视她:“不是不够好,只是都不是我想听的罢了。”
月池含笑道:“那么,还是让我给您说一个。”
朱厚照拿起一个枕头垫在她的身后,笑道:“洗耳恭听。”
月池拥了拥被子,娓娓道来:“在洪武年间,鲁南西海县有一粮商,名为柴居正。起先,他只是做一点小本生意,可有一年鲁南大旱,数月未雨,庄稼颗粒无收。这本是人间惨剧,可柴居正却从中看到了揽财之道。他从外地运粮,以数倍的价格将粮食卖给灾民。旱情过后,他的家业因此翻了数倍。后来,他又捐了官,靠搜刮民脂民膏,家业日益兴隆,从此成为当地的大富户,娶了数房姬妾,却只得了一根独苗,取名柴得旺。柴得旺自生下来就啼哭不止,只有听到绫罗撕扯之音和瓷器碎裂之声,才能暂时安静。柴居正爱惜儿子,每逢儿子哭,就遣人去撕布匹,砸东西。久而久之,这个少爷长大后,就养成了败家的恶行。”
朱厚照听到独子时就是头皮一紧,待听到后头时才意识到,不是在讽刺他,这才放松下来。他故作镇定道:“继续说,后来怎么样了?”
月池瞥了他一眼:“柴居正眼见儿子如此,又狠不下心来管教,只得费心为儿子筹谋。他买了三百六十五家铺面,送给三百六十五户人家,不收半点银钱,只要求每家在他过世,每日招待儿子一天吃喝。果然不出柴居正所料,他归天后,柴得旺吃喝嫖赌,无所不为,很快就将宅邸奴仆全部卖光。但因他父亲生前的安排,柴得旺得以在三百六十五家的老板家中吃香喝辣。可天长日久,柴得旺也疑惑,为什么他们都不要钱,待他这般好。他一问,才知是父亲的安排,这下又动了歪心。您猜,他接下来会怎么办?”
朱厚照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可他却仍故意想了想方道:“想是每天要吃猪头肉。”
月池摇摇头:“不对。”
朱厚照又道:“那就是吃鲍鱼鱼翅。”
月池一哂:“不对,您能不能用点心。”
朱厚照抚掌道:“朕知道了,除了吃肉,还要好酒,对不对?”
月池掌不住笑出声来,她一行笑一行咳嗽:“说正事呢,没人和你开玩笑!”
朱厚照忙替她端水:“你说就是了,又没人堵你的嘴。”
她就着他的手刚饮下一口,就又咳得吐出来。朱厚照霍然起身,他又开始叫葛林。月池忙扯住他的袖子,她苦笑道:“……药也不能当饭吃。即便是当饭吃,也不见得立竿见影。”
她道:“咱们还是说说柴得旺吧。柴得旺败光了所有铺面,最后在街边饥寒而死。”
朱厚照乍听“死”字只觉刺耳至极,可月池却浑然不觉,她的注意力始终都专注在另一件事上:“……当地百姓都道,都是因柴居正为人不正,所以才得了一个讨债鬼……柴居正虽品行不佳,可却怜子情深,只是溪壑可盈,欲壑难填。再大的家业,也经不起消耗。柴居正辛苦一生,能买下三百六十五间铺面。只是不知万岁征战一生,又能打下多少个番邦呢?”
她目光灼灼地看向他,即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也会在这种目光下不由自主胆寒。他默了默,柔声道:“你再喝点水。”
月池道:“我不渴。”
朱厚照全身一僵,月池浑然不觉:“不是您说,要谈正事吗?”
他避开她的视线,又移了回来:“你还是一如既往地敢说。”
月池道:“有些事,臣如不言,恐怕就无人会对您讲了。从鞑靼得来金玉珠宝,可得补消耗,得来大批牛马,可省军费,这的确是一个好走的捷径,只是不知,到最后省下的银两,能有多少到万岁的私库,又有几厘能到百姓手中。而杀鸡取卵,竭泽而渔之后,又当如何应对瓦剌和鞑靼叛逃的部落。”
朱厚照深吸一口气:“可朝廷的烂摊子,朕总不能一点都不管吧。长远之道虽重,可眼前的燃眉之急也需解。”
文武百官放朱厚照出来,本就是一场不情愿的投资,如果这场投资获得的收益远不及期待,那天子的威严,将归于梦幻泡影。他以为李越一定会和他继续争下去,他的手心一片潮湿,仿佛看到了昔年乾清宫外的那一幕重演。
但又让他意外的是,月池丝毫没有吵的打算,而是果断认错:“您说得是,这个确是臣疏忽了,不若这样,仍索取重金和大批牛马,但对永谢布部和鄂尔多斯部予以重赏,并且允诺对守边的首领加以厚赐,给予较平等的通商条件。这样一来,就不单单是夺财,而是重新分配了。既得利益者,自然会维护以明为主导的边界秩序,而其他想获利的人,也会想办法加入进来。”
朱厚照目露惊愕之色。月池揶揄道:“臣这般通情达理,您当高兴才是。如何还这样看我。”
您当欣慰才是,您当高兴才是……她的话不断在他耳边回荡,可为何他始终高兴不起来呢?他望着她平静恬然的面容,思绪如波涛翻滚。这次相见,她的面具似乎已经扎进了血肉里,深深刻在了脸上。就连他,有时也难窥到她真实的心意了。他突然萌发了一种冲动,他想试试她,他想试试她对其他人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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