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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她的直觉是对的——
名叫沈映光的女子并未有什么大的反应,甚至摆出了详谈的态度。她眉眼弯弯,和声发问,“看来殿下阅览过了那卷牛皮?可有想法说与映光一听?”
宋昭华微愣。
牛皮卷上就记载了两块内容,一是宋昭华在护国寺失踪后宫中大震,派了人马调查寻找却至今无果;二是蛮人拒绝十五公主,指名道姓和亲人选必须是公主无忧。
无忧是宋昭华的封号,因她诞生那年母妃圣眷正浓,便得了这名。
看过这些的想法惶恐,害怕?担忧自己和亲的命运?还是回不去完不成蛮人的要求将引起两国的战争?
可宋昭华觉得对方想听的不是这些。
思索间,她置于膝上的手无意识移到案旁的冰盆上,纷杂念头被寒凉猛地惊散。
一股冲动自心底油然而生,宋昭华收回手,与对面人相视,“阁下,和亲与岁供根本行不通,北人一定会南下,是么?”
沈缜手中的茶壶顿了顿,被斜提着满溢的壶口洒出了一点水。
她拿过一旁的白帕,将案上擦拭干净,把茶壶放回竹席上,抬眸瞧正襟危坐的少女,唇边的笑真切了很多,“可否问问,殿下读过哪些书?”
问题没有得到回答反而被问,宋昭华下意识怔了微瞬,回过神来后犹豫答:“读过《女诫》、《列女传》,四书五经略懂大意,诸国史记晓知一二。”
“知东海国史?”
“知。”
“那,”沈缜挑眉,“殿下可知,中山之狼?”
“”
宋昭华哑然,“不知。”
她微顿片刻,神色认真,“阁下可否教我?”
挺大胆。
沈缜颇有些意外。
她细瞧了瞧秀丽的少女。
在对方捱不住注视前,沈缜终于开口:“有书记,赵简子猎于山中,遇一狼当道,人立而啼,简子一发饮羽,狼失声而逋,简子驱车逐之。”
“时墨者东郭先生于道,策蹇驴,囊图书,望尘惊悸。狼奄至,口曰:‘先生岂有志于济物哉?今日之事,何不使我得早处囊中,以苟延残喘乎?异时倘得脱颖而出,先生之恩,生死而肉骨也!敢不努力输诚哉!’【1】”
“殿下以为,东郭当救此狼否?”
此狼何狼?
宋昭华蹙起了眉。
她好读书,尤其好史,对面人的话虽在说狼,却叫她想起了另一件事。
二十余年前,草原雪灾,千里冰川,时任北帝耶律赞向各国求援,乾与元,盛与东海,四国皆都有相助。
难道不该?
可蛮人命亦是命,那年若放任不管
若放任不管,或许就没有东海国今日的困局。
可是
宋昭华慢道:“狼还并未做什么恶事。”
那就是救。
沈缜不意外这个回答,她只轻描淡写的点明,“此狼未做恶事,他狼恶行累累。”
!
宋昭华捏紧了袖口。
是
耶律赞一朝未起对外的战事,可亦有小股蛮人屡屡寇边,本身为狼,不就已经是对人的威胁了么?
沈缜目光掠过少女失神的容颜,继续道:“听狼所言,东郭曰,‘墨之道,兼爱为本,吾终当有以活汝,脱有祸,固所不辞也。’乃出图书,空囊橐,徐徐焉实狼其中,三纳之而未克。狼请曰,‘事急矣,惟先生速图!’于是跼蹐四足,引绳而束缚之,蛇盘龟息,以听命东郭。”
“未几,简子至,求狼弗得,盛怒。东郭匍匐以进,跽而言曰,‘行道之人何罪哉?且鄙人虽愚,独不知夫狼乎,性贪而狠;君能除之,固当效微劳,又肯讳之而不言哉?’”
“”
宋昭华默。
她已然肯定,中山之狼,就是北国蛮人;那先生东郭,便是东海国。
故事的结局再不能更明晰。
如她所想,对面人在喝尽杯中茶后悠然续道:“简子既去,狼得出。然咆哮谓先生曰,‘我馁甚,馁不得食,亦终必亡而已。先生既墨者,思一利天下,又何吝一躯啖我而全微命乎?’遂鼓吻奋爪,以向东郭。”
北国挥兵,向东海国。
得志猖狂(倒v)
“阁下, ”宋昭华秀眉攒的很深,“那不该给当年的北国借粮么?”
沈缜挑眉。
少女脸颊泛着异样的红,嘴唇微颤:“可是即便东海不借粮, 其他三国也会借,狼依然会活,并且会对见死不救的东郭抱有更大的恶意,也有了以东郭为食的借口。”
这是被劫走后她第一次开口说这么多话。
靠着藤椅的冰盆驱散不了宋昭华此刻的热意,屋中的寂静更让她脊背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直到沈缜抬手,拉开合上的窗户, 一阵不算凉爽的风吹进——
外间日光黯淡,原来已是黄昏时分了。
沈缜偏头,瞧着天际的余晖, 语气意味深长, “殿下,东郭将死于狼口,当真只是救它的缘故么?”
狭路相逢, 东郭若不救狼, 待赵简子来前,狼也可先逞凶恶将其吞之入腹。不是东郭选择救不救狼,而是他那时必须救。
宋昭华怔怔。
沈缜回眸,望见她的神色,举杯, 掩住唇边泄出的轻叹。
二十三年前, 北边草原发生了一场极大的雪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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