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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玉耸耸肩,领着陆恒来到厨房门口,抬手掀开掩在门前的布帘,让陆恒往门棱上看。
只见杂木质地的粗糙表面上,深深劈刻着八个大字,字迹之潦草刚硬,宛若龙蛇乱舞、鬼斧神工,回锋折转间萦绕着肉眼可见的血雨腥风,显示出刻字之人勃然的愤怒——
男子与驴不得入内。
陆恒:???
“男人只会炸了厨房。”群玉复述其母原话。
“你也这般想?”陆恒猜到这不是二八年华少女会发出的怨怼,“这是偏见。”
“我不知道。”
群玉仰头望天,目光呆滞,不期望见她娘在墙面辟出的龛台,供奉的是她昨日错认的镇星仙君,
“但是看在你送我糖糕吃的份上,我愿意给你一次机会。”
……
“别害我被砍,谢谢。”
许家厨房宽不过三丈,泥土与石块垒作的灶台横卧中央,角落摆放竹篮和陶罐陶缸,虽然简陋,却很干净整洁。
陆恒步入其间,高挑峻拔的身姿立于灶后,衬得厨房更为矮小|逼仄。
翻找出食材和用具,陶罐里有现成的面团,陆恒试了试软硬,不着一言将它扔进面盆,加温水和干面粉,重新醒面。
群玉站在灶前观摩,或说是监督,防止他像爹和哥哥一样,烧个水都能炸掉半边厨房。
“公子以前常下厨吗?”群玉忍不住问。
陆恒想了想,眸光有些恍惚:“上次下厨,已是七年前的事了。”
七年前……
现在把他从厨房里拖出来还来得及吗?
群玉叹了口气,又走近些,脖子伸长去看面盆。
陆恒醒完面,将面团拿到案板上揉,群玉的目光便跟过去,一刻不离,像个风筝。
七年前,故乡老宅里,也曾有几双天真清澈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他做饭,间或问他今天有什么好吃的?几时能做完呀?……
那时,他白天在铺子里帮工做糖饼,晚上回家下厨做饭,平生梦想有二,一是做糖饼师傅,继承陆家的糖饼铺子,二是做酒肆大厨,年轻时做饭,年老后出书,书名他都想好了,就叫《陆氏食单,好吃不贵》。
可惜命运弄人,他走上的这条路已无法回头,曾经的梦想,永远只能是爱好了。
群玉不知陆恒心中所想,只见他垂眸擀面饼,一杖一个巴掌大的圆饼,每个都极圆润,大小分毫不差,群玉有点看呆了。
她家常用铁鏊烙饼,没想到陆恒用铁鏊也熟练,她家没有平底铲,他便用锅铲,先起火预热,鏊上抹油,然后抓一把胡麻,均匀撒在热油上,群玉不敢眨眼,就见他神色淡淡,忽然一锅铲拍到了胡麻上。
群玉直接看傻了。
这是什么功力!不需要事先捣杵,一铲子下去,底下的胡麻瞬间粉碎,精华毫无流失凝练成油,空气中立刻弥漫出浓郁新鲜的胡麻油香味,令人垂涎欲滴。
将饼放到铁鏊上,他问群玉家中是否有鲜椿叶。
许家采药,这种常见香草自然不会少,群玉匆匆取了回来,就见陆恒已经备好一碗调料,随后洗净椿叶,掐芽剪得细碎,拌进调料中。
之后便是群玉从未见过的摊饼手法,胡麻压油油更香,一层一层反复烙煎,行云流水,浇上椿叶等调料之后更是芳香四溢。饼皮渐渐变得酥脆,却一个疙瘩都没起,如此完整漂亮的烙饼,群玉在梦里都没见过。
胡麻油香、椿叶香和淡淡的焦香交融荟萃,弥漫在厨房每个角落,甚至飘向不远处的内室,溜进并不严实的门缝。
卯时初,李慧娘睁开眼,懵了片刻,突然推醒身旁呼呼大睡的丈夫。
过了会儿,向来在卯时末醒的芝儿也睁开了眼。
又过了会儿,往日不到辰时绝对醒不过来的茂儿也猛地从榻上坐起。
来不及舀水擦洗,他趿着鞋匆匆赶到堂前,撞见爹娘和两个妹妹围坐桌边,脖子伸得老长,仿佛在翘首期盼着什么。
他看向厨房,不经意瞥见门棱上那行“男子与驴不得入内”已经被谁心照不宣地拿纸糊住了。
“陆公子?”茂儿似乎还没清醒,迷迷瞪瞪道,“这香味,莫不是仙法吧!”
家里竟没有一个人笑话他,群玉甚至点了点头,双眸如星,深以为然。
除了胡麻椿叶饼,陆恒还为许家人准备了茶汤,因是南方的饮食习惯,厨房里找不到他以前常用的食材,退而求其次便取绿豆剥壳煮熟,和山药磨成细粉,滚水煮浓,再依照不同口味加橘皮调酸或加林檎片调甜,分给大家配饼吃。
饼对群玉来说意义非常特别。
她有记忆以来吃的第一口是饼,吃的最多的也是饼,小时候玩过家家,她给自己孩子起名就叫许大饼。
前些年群玉也去镇上铺子买饼吃,味道一般,因此她总觉得不会有人比娘做饼更好吃,直到今日。
她觉得自己吃的不是饼,如此酥脆、松软、馨香、可口,简直是仙品!吃一口她就飘了,更何况她已经连吃了好几张,整个人仿佛在云上乱飞!
待陆恒做完自己的干粮,净手出来,朝晖已将堂前照得明亮,桌上陶盘陶碗干干净净,一点渣滓都不剩,许家众人皆沉醉于美味中,不能自拔。
直到听见“嘎嘣”一声脆响,李慧娘猛然回神,看到群玉正抱着盛饼的盘子啃,且已经啃碎了一块,她大惊失色——普通人吃不了盘子,但她女儿是妖怪,也许真能吃进去!
李慧娘急忙挡住陆恒视线,一巴掌拍向群玉后脑勺,逼她把嘴里衔的碎片吐出来:
“公子莫惊,群玉这孩子打小就这样,吃到特别好吃的东西就控制不住自己,嘴里非得咬点什么……死丫头,把剩下的盘子给我!”
群玉依依不舍交出盘子,舔了舔嘴角,又被芝儿拉到后面漱口。
“我真的,只是轻轻咬了一下。”群玉低低对芝儿说,“没想吃盘子。”
芝儿给她递了条布巾,忍笑:“没想吃你咬它干嘛?”
“我……牙痒。”群玉边擦脸,舌尖扫过牙关,双颊似桃,“真的痒,陆公子做的东西太好吃了,我一看吃完了,就浑身难受。”
芝儿听罢,掩唇笑得发颤。
两人在堂后说悄悄话,忽然听到堂前传来几个模糊字眼,群玉布巾都忘了撂,忙不迭跑出去。
陆恒要走了,正朝许多福和李慧娘拜别。
“陆公子去镇上吗?我送陆公子!”
群玉站在窗边,晨光照耀下,少女眸如点墨,明艳映人。
她还没来得及再摸一摸那柄剑感知真身,也没来得及再要一块糖糕吃,他怎么能就这么走了?
李慧娘扫了群玉一眼,微微皱眉,让她就在这里和陆恒告别。
群玉不依,往前踏了一步,又收到一记严厉目光。
陆恒拾起桌上长剑,眸光如清雪,眼睫微微低垂,温声对群玉说:
“群玉姑娘,后会有期。”
屋里还漂浮着浓郁的饼香,群玉咬住了唇,不敢忤逆爹娘,眼睁睁看着陆恒离开。
天空云开雨霁,清气涤荡,群玉回到房间,望了眼窗外碧蓝天色,心情却不住地往下沉。
陆恒走后,李慧娘见群玉满脸依依不舍,便拉她到房里说了几句话。
她以为群玉知慕少艾,对神仙似的陆公子动了心。
于是告诫群玉,她和陆恒不是一类人,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要对人家产生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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