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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之前,他没有过别的女人,她在男女情事里如鱼得水,手段娴熟,果真勾得他食髓知味、再难放下。

可是演着演着,时日长了,

——她怎么猛然惊觉,自己似乎亦付了一颗真心出去了?

七月中旬,高桢带着妻女路过弋州的隔壁濂州。

一家三口悄悄先去濂州城内小住了几日。

濂州郡守,乃是高桢舅母的兄长,是他舅母的娘家人,也就是他舅舅的老丈人家。

这个关系说近其实不近,说远不算太远,但若是双方同在官场中的话,在权势利益的稍稍催化之下,也就更容易亲近了很多了。

高桢同自己舅舅家的表兄弟们一般,也唤这位郡守做“舅舅”。

高桢夫妇二人谦卑恭顺,一副晚辈姿态,这位郡守舅舅也待高桢一家三口热情周到,见了“外甥媳妇”,郡守夫人还热情地给郁姬套上一只玉镯儿,又在雁雁的脖子上挂了只金锁。

雁雁平生爱极金锁铃铛,最喜欢这种又晶亮又响亮的东西,握在手里摇个不停。

一家三口和郡守一家用了顿饭,高桢忙着正事,便带着妻女去了濂州官衙里的地牢处见人。

见郁姬的那个外祖父。

但也只是血脉上的外祖父而已。

地牢潮湿阴暗,环境极差,时有蛆虫老鼠在角落里滋生滚动,令人作呕。

郁姬顿了顿,执意让高桢抱着女儿在外头等她,自己进去见那个老男人。

高桢劝不住她,见她心意已决,只好叫奴仆小心跟着她,自己带着雁雁在外头等候她。

他知道她心中有一桩沉重的心结,也许即便是丈夫和女儿,她也不希望他们见证这些。

心结么,就让她自己去解开吧。

郁姬在这昏暗恶臭的地牢里走了很久,才终于在地牢的一角见到了那个人。

听外祖母说,他叫裴序光。

外祖母常常会在寂寥的深夜里,将这个人的名字挂在嘴边。

她会用一根小木棍一遍又一遍地在地上画出这个人的名字,然后再流着泪一遍又一遍地擦掉。

外祖母姓郁,叫郁徽兰。母亲也姓郁,叫郁青锦。

她也姓郁,她的大名叫仙蕤,蕤姬,乳名唤“朱朱”。

外祖母曾经说过她们的名字很好听。

可惜,她们的名字,在那个充斥着突厥语的世界里,根本没有被人用到的机会。

没有人会在意“徽兰”二字有什么美好的寓意,“青锦”又是怎样的寄寓,“仙蕤”又是什么意思。

突厥人对她们这些奴仆的称呼,简单而又粗蛮。

即便用不到,可是外祖母还是用尽心思为她和母亲取了名字。

即便用不到,外祖母还是几十年来都没有忘记过自己的名字。

外祖母去世之前,忽然回光返照般的紧紧握住她的手,对她说道:

“朱朱,叫一遍我的名字。叫我徽兰……叫我徽兰!”

这个要求看似十分的令人摸不着头脑,可是郁姬却知道外祖母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自从被突厥人俘虏以来,外祖母已经数十年没有听到过别人用汉语华言唤一声她真正的名字了。

几十年了,临死之前,她希望再听到有人叫出自己的名字。

用汉人的语言,叫出她的名字。

这个名字,不会被别人忘记。

郁姬含泪唤出了那声“徽兰”,然后外祖母含泪而亡。

死后,她的尸身被突厥人当做普通奴仆一般拉去集中处置了,郁姬甚至不能留下她的一缕头发。

到母亲死时,也是一样。

这么多年,这些恨与仇,悲与泪,也该有个了结的时候了!

郁姬带着薄纱遮面,一步步走向那间关押着裴序光的牢房。

她令狱卒打开牢房的大门,亲自走进去,和裴序光当面对峙。

这个男人年轻时或许风流俊逸,卓尔不凡,可是现在也老了。

他老了,又经历了这几年大小的折磨劳累,瘦得只剩下一层皮包骨,身姿嶙峋而苍老,奄奄一息,面如死灰。

这几年,这偌大的裴家,这个在裴序光的带领之下一手扶植起来的大家族,很快便被人打压得再不剩一口喘息的余地。

——全仰赖郁姬在背后出谋划策的功劳。

裴家是商贾出身,这样的家族里,随便抖一抖,多的是见不得人的腌臜隐晦的丑事。

家中太平无事,不被人针对的时候,当然可以拿这些都不当回事。

但若是在祸事临门之际,被人蓄意抖落出来,那也够他们脱一层皮的。

譬如说,哪个世家大族关起门来没有打死过、弄死过几个婢女小厮的?

可是国朝律例,即便是签了死契的奴仆,也不能由主家随意处死。

但是规矩是规矩,实际执行起来的时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当这个家族蒸蒸日上,繁盛荣光,即便家中主子们处死一两个奴仆,也没人当一回事,花点银钱打点一二,照旧可以不声不响地使点手段压下去。

谁都知道,一两个奴仆的“贱命”,如何能撼动一整个庞大家族的深厚根基呢?

但若是哪日大祸临头,整个家族被人清算之际,这些奴仆们蝼蚁一般的生命,也会被仇家翻出来大做文章,届时真真儿算计起来,也足以以区区奴仆之命撼动苍天大树一般的一个世家。

同理,裴序光这几十年来主管裴家,经营商贾生意,手中积压的官司,真想找出几件来算一算,慢条斯理地抽出来,郁姬很快便借着高桢的势力和官场中同僚朋友,将这个裴家打得措手不及,心神俱疲,苦不堪言。

直到今年春末,濂州大小官员细数裴家几十年来各种大小罪状,将裴家父子、祖孙几十个男丁收押狱中,等候发落。

哎,裴家,这个裴家……

即便是商贾,可是几十年来在濂州也算是风光体面的人家了,没想到两三年的时间里,说倒下就倒下了。

这么大的一个家族啊,家产宅院,在外头都被官府变卖了。

“裴序光。”

郁姬姿态闲适地挪动了一下自己脚下的锦缎绣鞋,在裴序光的牢房里挑了个干净的地方落足,然后缓缓从红唇张合之中吐出了那个男人的名字。

裴序光。

见到一个正值青春、姣美华服的女子来到自己这里,苟延残喘的裴序光显然感到一阵错愕和惊讶。

这个牢房里,谁都可能来,唯独女子不大容易过来。

或许是提审的官员,或许是敲诈的狱卒,这些人都可能来到地牢里和关押的犯人们说上两句闲话,但是唯独一个风光体面、衣着锦绣的年轻女子,何难让人将她同这种阴暗潮湿的脏污之地联想到一起。

裴序光人虽老矣,但是好在脑子还算灵光,并没有因为家中这几年来接二连三的各种打击而神志不清。

见这女子衣着不凡,他首先在脑海中细细思索了一番,当她是濂州官场里哪个官员的妻室、姬妾,总之不会是普通人,所以还是强撑着瘦弱苍老的身体起身向她行了礼:

“老朽……见过夫人。夫人贵步临贱地,老朽实是惶恐不已。”

裴序光第一时间想到的,这个女人来这里找他,应该是为了敲诈勒索他一番,向他交换什么好处。

他第一反应是这女子是官僚家眷,或许是受丈夫的暗示,或许是她自己拿定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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